轟動一時的“臭氧層空洞”,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很多人或許對“臭氧層空洞”這個詞還有很深的印象。不過最近這些年裏,這個名詞已經很少出現了。聯合國設立每年的 9 月 16 日爲保護臭氧層國際日,但得到的關注也不多。
前些日子外網還就這個問題引發過爭論,有人說如今臭氧層空洞沒人提起,證明當年的宣傳都是聳人聽聞的騙局,進而引申到說今天的氣候變化也是“狼來了”。
這一觀點當然遭到了研究者的反駁,但在評論裏也能看出,確實很多人不知道臭氧空洞的後續如何。
所以臭氧層問題到底怎樣了?
2006 年 9 月測定的南極上空的臭氧層空洞
簡單說,臭氧問題可以算是脫離病危期了。臭氧空洞依然存在,大氣層臭氧濃度依然沒有恢複到正常水平,但整體趨勢都在好轉中。最重要的是,引發臭氧問題的元凶——氯氟烴類物質,得到了非常有效的控制。從這個意義上說,臭氧問題是全球環境運動中最爲成功的案例。
什麽是臭氧層?
臭氧是一種淺藍色、有強烈刺激性和臭味的氣體。它有兩個最重要的特征:一是有強氧化性,常溫常壓下也能和多種物質發生反應;二是能吸收紫外線。作爲人類,我們得感謝臭氧——正是它的這兩個特征拯救了地球,讓我們的藍色星球沒有變成火星一般的荒漠。
陽光中包含不少高能紫外線,不但能破壞複雜的生命分子,連水分子都能打碎,使之變成氫氣和氧氣。地球太小,引力不足,氫氣會逃逸到太空中——經年累月,在這樣的作用下,地球上的水本應越來越少。
但臭氧層的出現阻止了這個趨勢,它對上攔截紫外線,讓大部分陽光紫外線無法照射到地表,對下攔截氫氣,讓逃逸的氫氣能變成水落回地面。與這樣的作用相比,臭氧的另一個好處——阻止紫外線傷害地球生命,幾乎不值一提了。
從太空觀測的地球大氣層
話雖如此,阻止水的丟失畢竟是漫長地質年代才能見效的事情,而紫外線損傷是當下立刻可見的事情。所以,臭氧層第一次吸引全球的關注,也是因爲後者。
氯氟烴,臭氧的天敵
20 世紀 70 年代初,地球科學家正逐漸意識到全球氣候在變暖,變暖可能和人類釋放的氣體有關。這些嫌疑分子裏,有一類叫作氯氟烴(CFCs)。它是第一批工業上廣泛使用的“人造分子”之一,具有穩定、不可燃、毒性較低的特征,廣泛應用于制冷和氣溶膠等領域。
當時的冰箱、空調等家用電器都大量使用氯氟烴。專利持有者給幾種氯氟烴注冊了“氟利昂”這一商標,後來氟利昂成了各種碳氟化合物制冷劑的通用代名詞——我們甚至直接用“空調加氟”來描述給空調補充制冷劑的行爲。
但是氯氟烴也有問題。它引發的溫室效應是同樣數量的二氧化碳的數百倍,且可以在大氣層中穩定存在 100 年。就在研究它對大氣層的影響時,1974 年,有兩位科學家意識到,它在高空中會釋放出氯原子。氯原子可以非常高效地破壞臭氧分子。1 個氯原子在同溫層的整個生命周期裏可以摧毀超過 10 萬個臭氧分子——二十年後,他們將會因爲這一發現獲得諾貝爾化學獎。
人們突然發現---臭氧層多了個大洞
1978 年,美國航空航天局發射了一枚衛星,搭載了臭氧層測量儀器來驗證氯氟烴的影響。然而,這顆衛星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工業界就此主張對氯氟烴的擔憂只是杞人憂天。直到七年後的 1985 年,一隊英國研究者利用地面的臭氧光譜儀,才發現南極哈雷灣的臭氧層減少了 40%。這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南極臭氧層空洞。
歷史上南極臭氧層空洞的變化情況
學術界爲之震驚,大惑不解的美國人回頭檢查自己的數據,發現衛星其實早已捕捉到了臭氧層大減的信號,但分析軟件認爲這些數據低得太過離譜,自動判定爲測量故障而把它們抛棄了。
換句話說,臭氧空洞問題沒有經曆溫水煮青蛙的階段,一發現就已經到了危急關頭。這對于那些患上皮膚癌的人類和其他生物是不幸的——他們所受的傷害很可能直接源于臭氧空洞;但對于國際社會的應對來說,或許是幸運的。
人類爲保護臭氧層---所做的努力
僅僅兩年後的 1987 年,全球 43 個國家就簽署了《關于消耗臭氧層物質的蒙特利爾議定書》(第 49/114 號決議)。9 月 16 日的保護臭氧層國際日,紀念的就是它的簽訂。當時議定書約定到 2000 年將氯氟烴的使用減半,後來又經過多次修訂,對不同類型的物質做了細化規定,要求氯氟烴在 2010 年停止使用,相對危害較小的氫氯氟烴(HCFCs)則需在 2030 年停止使用。
《蒙特利爾議定書》是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全球環境條約。它是聯合國歷史上唯一一個獲得所有成員國簽署的條約,自它簽署至今,全世界所有的主要工業都放棄了氯氟烴的合法使用,大氣層裏所有最重要的氯氟烴及其衍生物或者不再增加,或者開始減少。
2024年7月,中國政府代表團出席蒙特利爾議定書第 46 次不限名額工作組會
因爲氯氟烴壽命極長,從中恢複過來也非一日之功,但目前的估計認爲,全世界大部分地區的臭氧層會在 2040 年左右恢複到 1980 年的水平,南極的臭氧空洞則會在 2066 年恢複到 1980 年的水平。一項研究估計,截至到 2100 年出生的人,保護臭氧層行動僅在美國就能夠阻止 2.8 億皮膚癌病例,160 萬人免于因皮膚癌而死。
順便說,之所以選擇 1980 年作爲參考,是因爲我們缺乏比那更早的全球系統性數據。實際上 1980 年時氯氟烴投入使用已經數十年。那時的臭氧層就已經是遭到破壞之後的狀態了。所以,還不能說臭氧層會在 2066 年徹底康複。完全恢複到前工業時代的水平,或許還要等待上百年。
爲何《蒙特利爾議定書》的推行如此順利,相比之下其他的全球環境運動大多磕磕絆絆?問題本身的緊迫性自然是重要原因,科學界和政治界的合作和信任也是推進談判的關鍵因素。
氯氟烴自身的特點也起了貢獻:在上世紀 80 年代,它就已經屬于古老技術,專利早已過期,業界本來就在探索替代的新技術了。美國的氯氟烴行業聯盟原本不承認其破壞臭氧的作用,但在上世紀 80 年代後期突然 180 度轉向,恐怕並不僅僅是因爲科學進展,也認識到了開發替代品對自身有利。
此外在《蒙特利爾議定書》的簽署過程中還有一個曆史的偶然。對于任何國際條約來說,美國的立場都是繞不開的話題。上世紀 80 年代中期美國正值共和黨執政時期,裏根政府對環境問題和科學問題並無好感,諸如氣候變化和艾滋病等領域都深受其害。當時的美國內政部長甚至稱,防紫外線根本不需要什麽條約,只要大家都戴帽子抹防曬霜就行了。
然而,裏根本人卻一反常態地對臭氧問題非常積極。究其原因,或許是因爲他本人患上了皮膚癌,就在那篇 1985 年論文刊發之前的三個月剛剛進行了手術,而他的妻子也在幾年前患過皮膚癌。對于熱愛戶外運動的裏根而言,被醫生告知不能曬太陽大概是很大的打擊。裏根卸任後,共和黨對臭氧問題的敵意重新顯露,但好在,那時《蒙特利爾議定書》已經簽署,整體框架已經完成了。
不過,臭氧層的恢複終究是漫長的過程,其間也不可能一直一帆風順。比如說,2013 年研究者注意到原本持續下降的 CFC-11 的降低速度突然放緩了,換句話說有人在非法制造並排放新的 CFC-11。所幸到了 2018 年,下降趨勢又恢複了正常,但這期間新排放的氯氟烴還是會繼續破壞臭氧層一百年。
最新的一次挫折來自火山爆發。2022 年,太平洋島國湯加境內的洪阿哈阿帕伊島發生了一次強烈的火山爆發,這可能是 21 世紀迄今爲止最大的火山噴發。受火山噴發的水蒸氣影響,南極的臭氧層遭受了一輪新的破壞。
2022年1月15日,湯加一火山爆發
南極臭氧層原本就有季節性變化,每年 9~12 月,也就是南半球的春季最大,而 2023 年 9 月的南極臭氧層空洞是自 2011 年以來最大的一次。所幸,水蒸氣在高層大氣的停留時間沒有氯氟烴那麽久,所以影響時間應該也不會那麽長。
此外,用于代替氯氟烴的主要物質是氫氟烴(HFC)。氫氟烴不含氯原子,所以不會破壞臭氧層,但它對溫室效應的貢獻和氯氟烴是同級的。氯氟烴本身也是很強的溫室氣體,所以這一替代尚未導致嚴重的後果,但這終究只是在拖延問題。
2019 年蒙特利爾議定書的新修正案生效,要求在未來 30 年裏將氫氟烴的使用量也削減 80%,但具體成效將會如何,就取決于此刻人類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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