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花度假村》:美國社會階級的絞肉機-(3)
02.西西里島:閹割男子氣概的刑場
第二季,我們來到了意大利西西里島陶爾米納的聖多米尼克宮四季酒店。
1050歐元一晚的價格,地中海炙熱的陽光與沙灘,空氣中充滿了海鹽與柑橘檸檬的香氣,世界各地的有錢人呷着雞尾酒閒庭信步,以及《白蓮花》同樣的配方:開局就是一場不知道兇手的殺人案。
酒店的地址原本是一座修道院,而片頭給出的所有信息,都指向了兩性之間的情慾。
在曾經中世紀最崇高的地方,蓋起了一座容納所有骯髒秘密的度假村,暗示了西方傳統道德系統的搖搖欲墜。
如果說第一季從當下的階級問題出發,分析了美國社會割裂的根本原因,那麼第二季就深入到美國社會個體的家庭生活中,從微觀的兩性視角出發,剖析社會分裂的肌理。
第一季的核心隱喻是貪婪的食蓮者,他們用底層的血肉舉辦一場盛大筵席。
第二季的核心隱喻則是「摩爾人被斬下的頭顱」。
當主人公下榻度假村之後,他們第一眼便看到房間裡擺放着奇怪的雕像。服務員告訴他們,這是一個遠古的西西里傳說——
一個被欺騙誘姦的少女,憤怒的砍下了男人的頭顱。
這座雕像,從頭到尾默默凝視着心懷鬼胎的主角們。
配樂響起,中世紀的豎琴與現代電子樂交織,詭異古怪的氣氛開始彌散。在不同的政治光譜下,形形色色的人懷揣着各自的秘密與難題。
第一組客人,是兩對年輕的美國夫妻。
在他們身上,能看到當下美國人最激烈的政治立場碰撞,但是面對面時,又不得不相敬如賓。
第一對是少數族裔左派知識分子夫妻。伊森是一個亞裔理工科直男,賣掉了自己的創業公司,一夜之間從普通人變成了有錢人;哈珀是波多黎各人,一位為底層奔走的勞動法律師,關注時事與政治。
另一對是保守白右夫妻,就像所有富得流油的白人一樣無趣。
卡梅隆是伊森的大學室友,美國闊少,搞投資賺得盆滿缽滿,達芙妮是一個甜心家庭主婦,除了追劇買包之外,兩耳不聞窗外事。
當四個人坐在同一張飯桌上,整部劇最幽默諷刺的鏡頭便出現了。
哈珀是活在《不要抬頭》那部電影裡的典型左派知識分子。她忍不住感慨整個世界都在崩塌,我們卻心安理得地坐在西西里喝酒度假。
對面的卡梅隆與達芙妮一臉不解:世界明明就好得很啊,只要別看新聞、別關心下一次選舉,煩惱自然就追不上你。
在左派的眼裡,一切都在走向不可挽回的毀滅。就像《華盛頓郵報》的副標題「Democracy Dies in Darkness」一樣,民主消亡,人性逐漸黯淡,資本家瘋狂吸食着最後的利益,他們永遠憤世嫉俗,永遠熱淚盈眶。
而在右派的世界,他們就是保守資本家本身。世界滅亡之前,他們也要先看看錢包里還有多少票子,他們也是特朗普最堅定的支持者。
兩對夫妻表面和氣,實際在背地裡都看不上彼此。
哈珀嘲笑卡梅隆與達芙妮有錢無腦,只知道炫耀自己和名人首富談笑風生,實際上連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來。
達芙妮更是一個不獨立不女權的「婚驢」,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她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達芙妮也在嘲笑哈珀,整天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大女主姿態,總幻想着拯救天下蒼生,實際上連老公的心都抓不住——伊森寧願看黃片自慰也不願意和她發生性生活。
而四人的動態平衡,也因為一次婚內出軌被打破。
當兩位妻子外出遊玩後,男性立刻開始了動物性狂歡。卡梅隆帶着伊森在酒店招嫖,並且向老實人伊森灌輸了一套完整的「出軌合理論」。
野心更大的人,性慾更強。所謂的一夫一妻制,只不過是控制中產階級蠢貨們的枷鎖罷了。
當一個人到達社會頂層之後,什麼樣的性關係都是合理的。
而另一邊,達芙妮與哈珀聊起男性,就像是看着未發育完全的猴子。
看似依附男性才能生存的達芙妮,實際上已經看清了男性的本質弱點——
「我為男人感到難過。他們自以為在做重要的事,其實只是在孤獨地遊蕩」。
在諷刺的對照之下,我們能清楚感知到兩性的差別,仿佛是從遠古一直流淌到了現代人的基因里:男性四處狩獵但卻無所適從,女性洞悉一切卻缺乏行動力。
當兩位妻子次日歸來,眼尖的哈珀立刻看到了遺留在沙發上的避孕套。
或許正是因為這枚避孕套,摩爾人的頭顱將再一次在這片島嶼被斬下。而死掉的屍體是誰,我們只有等到最後一集才能知道了。
另外一組的故事,圍繞着「被閹割的男子氣概」展開。
祖籍意大利的祖孫三代,踏上了西西里的尋親之旅。在他們身上你能看到鮮明的時代特色。
爺爺是1930年代出生的傳統意大利男人。他心中最好的美國電影是《教父》三部曲,看見任何女性都要上前調戲一番,即便老得大小便失禁,也對自己的性魅力頗有自信。
爸爸是1960年代出生的意大利籍美國人,他已經摒棄了傳統意大利的大男子主義,但仍然困在男子氣概的窠臼之中,出軌買春什麼都干,一方面不想和妻子離婚,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到處撒野的下半身。
兒子阿爾比是正宗的Z世代美國年輕人,在他身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任何意大利基因帶來的男子主義。他是斯坦福的高材生,接受了系統的性別浪潮洗禮,是一個堅定的女權主義者,奉行「性別是後天塑造的」女性主義理論。
祖孫三代的觀點無時不刻都在碰撞交鋒,也代表了三代美國男性之間存在的微妙齟齬。
阿爾比看不慣長輩對女性的不尊重。在《教父》拍攝地,爺爺興奮得意地說,阿爾·帕西諾的老婆就是在這裡被活活炸死的,仿佛妻子的死能夠給英雄主義增添傳奇色彩。
爺爺對《教父》的迷戀讓阿爾比感到難堪不適,他直接指出了所有二十世紀男性迷戀《教父》的根本原因——
這是當下已經被現代社會精神閹割的男性,對父權黃金時代的戀戀不捨的回望。
他們渴望用暴力解決問題,又想睡遍全天下的女人,老婆不聽話了直接揍一頓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