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簍里的網球拍-(1)
企業為社會創造價值,應對社會挑戰,滿足社會需求過程中,創造出巨大的經濟價值。
——邁克爾·波特/馬克·克雷默《創造共享價值》
今年9月,在廣東青少年網球巡迴賽東莞馳誠站的比賽中,一位背着竹編制背簍做成的網球拍、皮膚黝黑的少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就是來自雲南省臨滄市滄源佤族自治縣的佤族少年,王發。
網球,在大家的固有印象里,是一項屬於城市中產的運動。
這位來自大山的少年,是如何結識網球的呢?
這就要從2014年之前,網球教練張曉洪的一次雲南自駕遊說起。
他發現當地在山間嬉笑玩耍的孩子們,雖然物質生活沒有那麼豐富,但是體能很好、反應很快。就是那一次,他見到了王發,「這小子反應快得很」,是天生當運動員的料。
然而,現實就是,這些頗有稟賦的孩子們,別提網球了,就算是籃球、羽毛球這些更為常見的運動,也鮮有專業的老師教他們。
可是,他們也值得更好的體育教育,也值得有更多的人生可能,說不定他們學會了網球,未來可以走出大山,成為職業選手,或者網球教練呢?
於是,在張曉洪的心裡,萌生了在當地建網球俱樂部,教孩子們打網球的想法。
他和家長們溝通,只要一個月出1000元,就可以讓孩子們在俱樂部學習網球,而且食宿全包。
可是,讓張曉洪不曾料到的是,大部分家長都拿不出這筆錢。
於是,他一咬牙、一狠心,下定決心,只要孩子們肯練,家長們放心,我來負責全部生活起居。
就這樣,他花了十多萬租下了昆明滇池邊的衛城球場的一大片場地,供孩子們日常練球。那麼,住在哪裡呢?
「球場旁的房子租金太貴,住遠了又不方便訓練」,所以沒辦法,張曉洪就把孩子們的住處和俱樂部辦公室都安置在了集裝箱裡。
雖然條件有點艱苦,但是孩子們特別刻苦。
即使住在集裝箱,穿着破了洞的球鞋,打着已經「長毛」失去彈性的網球,他們雷打不動每天六點半起床,一個半小時早操,兩個半小時訓練,下午是正常的文化課,日復一日的堅持了下來。
在張曉洪的咬牙堅持,和孩子們風雨無阻的努力下,才有了開頭,背着背簍走上賽場的王發。
其實,要培養一名青少年職業運動員,特別不容易。
在知乎上,有這樣一則提問,
把小孩培養成職業網球運動員大概要花費多少錢?
首先,我們來看國際上通用的網球技術評判體系,以1.0表示網球的初學者,3.0是業餘運動員,可以作為一項終身運動,4.0是特長生的水平,4.5以上才能算是半隻腳邁入了職業大門,6.5才能成為職業選手。
什麼概念?
根據國際網球聯合會(ITF)發布的《2021年全球網球報告》來看,我國的網球人口,也就是打網球的人有1992萬人,位居世界第二。但是在ITF中擁有排名的7275位青少年球員中,僅有188人。
想也就是說1.0的人,有近2000萬。而6.5的人,才不到200人。
想要培養出一位職業運動員,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是一次萬里挑一。
更別提,對於很多偏遠地區的孩子來說,從來沒有接觸過網球拍。對網球,之前是聞所未聞的。
那麼,完成這場萬里挑一,需要多少錢呢?
知乎上七七八八的回答,大致拼成了一張如下的賬單。
如果是在一線城市,請一位教練,可能是200-300一小時,從6歲開始學到10歲,一周10小時訓練,光是教練可能就要花費2000元一周。
還有場地費,40-100一小時不等,就算最便宜的,一周也要400元。
還有網球鞋、網球拍、球。
很多人直呼,太難說了,可能少說要50-60萬一年吧。
而在我國,中等收入家庭平均一年的收入在30-50萬之間。
也就是說,如果家裡要培養一位青少年職業球員,對很多家庭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孩子們再能吃苦,就算日子過得再精打細算,對於既要獨自照顧十幾二十位孩子起居,又要訓練網球、提供文化課輔導的張曉洪來說,挑戰之艱巨,可想而知。
與此同時,野象俱樂部(也就是這家網球俱樂部的名字)如果它開設在一二線城市,本可以每年收入可觀,但它沒有。
野象開設的目標,絕不僅僅是獲得收益,而是為了一個更宏大的心願,幫助山裡的,熱愛運動的孩子們,接觸網球,為他們的未來,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在《區分:判斷力的社會批判》中提出,文化品位、生活趣味等等文化消費在一定程度上是對人的階層的展示和分類。
而這一分類的構成、標示和維持,掩蓋了社會不平等的根源。
是欣賞高雅的古典音樂,還是聽大眾流行音樂?
是去看馬戲,還是看一場歌劇?
是去玩足球拳擊,還是逛博物館、美術館?
他們不僅僅是一種愛好。在20世紀初的法國,這些都被視為一種階級區隔的表象。
好在如今,博物館的普惠性開放,互聯網上音樂作品的開源性分享,在某種程度上,整合了一部分的區隔。
就像劉潤老師在年度演講中說的,趨勢是一條勢不可擋的單行線,湧向一個前人無法想象的未來。
網球,從19世紀誕生於英國貴族的莊園,到20世紀走進都市中產的周末。再從城市的公共綠地,走進了邊遠山區孩子們的空地。
這個過程,離不開城市化、技術的浩浩湯湯,也離不開像無數的張曉洪這樣的個體的努力,還有離不開一種新的企業形式的出現。
那就是,社會企業。
或許在這裡將野象俱樂部,冒昧的定義為社會企業,有失偏頗。但它們確確實實有些相近。
什麼是社會企業?
在《富爸爸社會企業家》一書中,給出了這樣一段描述。
它們既體現了社會性的目的,通常這會讓我們聯想到非盈利組織;
同時又體現了企業家的某種價值取向,這會讓我們想到那些最具創新活力的企業。
社會企業這一概念最早誕生於英國。這類企業成立的目的往往是為了解決某個社會問題,比如為貧困地區的人們提供貸款等。
但同時他們又不像傳統意義上的慈善機構,必須求助於基金會,才能得到足夠的資金,他們可以像真正的企業一樣,經營。
有預算,有收入,也可以提供服務。
好像還是有點抽象,我們來一起看一個故事吧。
2002年,大一學生澤維爾·赫爾格和他的朋友,無意間看到了自己身邊的一堆從求學時積攢起來的,閒置的教科書,想到了一個,可能很多人都會問的問題。
這些教科書是要丟掉的,為什麼不能做點更有用的事情呢?
不少人,包括小師妹本人在內,可能都會找個二手書店,把它賣掉;或者送給自己的學弟學妹。
赫爾格也是這麼做的,他們把二手課本賣掉,獲得了一小筆可觀的收益,5000美元。
然後呢?
他們決定專心開拓二手書籍的銷售市場,但是,不僅僅是賣書,他們通過賣一贈一的方式,將回收到的二手書捐贈給貧困地區的孩子們,為他們原本一成不變的成長軌跡,增加了一點新的可能性。
他們給這家書店起名為,美好世界書店。
這就是一家社會企業的創業故事。
可是,似乎它還是離我們有點遙遠,社會企業到底是什麼樣的?企業在盈利和社會責任之間,應該如何平衡?
上個月,小師妹請教了兩位進化島嘉賓,他們分別是恆星樂樂聯合創始人及CEO、湖畔創研中心321Lab合伙人劉東暢老師,和日本中小企業診斷士、日本貿易振興機構上海代表處海外事業拓展顧問王淅老師。
分別從實踐者和觀察者的角度,為我們帶來的解析。
(本文來自進化島社群分享)
企業去履行社會責任這件事,如果我們把它放進緊急-重要四象限里去的話,一般會落在哪裡?
可能很多人都會毫不猶豫,選擇第四象限,不緊急、也不必要。
在邁克爾·波特的《創造共享價值》中,也說過這樣一段話:
⼤多數公司仍囿於⼀種『社會責任』的⼼態,視社會問題為邊緣化的事情,⽽⾮核⼼議題。解決辦法必須建⽴在『共享價值』這個觀念上,即在創造經濟價值的同時,還要通過滿⾜社會需求和應對社會挑戰,創造社會價值。
經營一家企業,有很多要忙的,要先養活自己,先生存下去,再考慮別的。
這往往是我們看待社會責任的一個刻板視角。
沒有對錯高下之分。
但其實,我們回顧歷史會發現,社會責任,並不是到了現代才有的經營思想。
用日本舉例的話,追溯到前近代的江戶時期,等同於我們的明清時期這個年代,在近江地區誕生了一群非常有影響力的商人,被稱為近江商人。
他們和當時的大阪商人、伊勢商人,並稱為商界三大流派。
其中,近江商人有一個流傳江湖的經商理念,叫做「三方好」。
買方好、賣方好、社會好。
而從這群近江商人中也誕生了一大批經營至今的大企業,比如,日本四大商社的伊藤忠商社、豐田汽車,等等。
這個三方好的理念,不應該是一個供起來的品牌吉祥物,而應該是一個非常好用的工具。
不僅僅代表了一種一以貫之的理念,還可以幫助企業身處複雜環境中,繼續保持創新力。
為什麼這麼說?
其實就因為,它往往身處邊緣,不被重視。
而邊緣地帶,意味着有不被滿足的需求,意味着有機會去觸達新的人群、新的價值觀。
所以,邊緣往往會催生創新,創新往往發生在邊緣。
這也是社會責任在當代企業中,一個非常現實的作用吧。
日本這些年一直都在經濟下行期中摸索,所謂的失落的三十年。
但在這個過程中,相反的,越來越多的企業社會責任意識被發掘,越來愈多的企業也開始在這其中,尋找創新。
比如,大金。
在日本失落的三十年裡,像大金這樣的家電企業,因為需求的吃緊,都遇到了增長瓶頸。
所以,出於現實的業績考量,他們在三四年前就開始關注非洲市場,打算把空調賣到非洲去。
可是,在非洲裝空調,就需要穩定的供電。
而,非洲很多地方的家庭供電,很難保證。
怎麼辦?
這時候,大金遇到了一家日本的創新企業,叫做Wassha。
這家公司,已經在非洲深耕了差不多四年,專門給非洲當地消費者提供充電的租賃服務。
大金找到了Wassha一起開發了一款在智能手機上的應用程序(這裡還要特別提到我們中國的傳音手機,因為傳音在非洲的普及,也間接幫助大金和Wassha發現了非洲家用電器的需求),提供空調的租賃服務。
首先,在非洲的一些鄉鎮小店,試着開始推廣。
有冷氣的小店,吸引了很多當地居民,也在口耳相傳中,大金的這種租賃模式,也被越來越多當地人接受。
同時,大金髮現他們的節能款空調,也非常契合非洲當地缺電的市場情況。
租賃、節能,通過因地制宜的方式,打開了非洲的空調市場。
為了自己後期穩定的售後和市場開拓,大金和非洲當地學校合作,培養空調維修的技術人才,也間接的為當地提供了不少就業的機會。
一邊推動市場,一邊給自己帶來了美譽度,大金獲得了當地政府的支持,也實現了業務的轉型。
大金的成功轉型,看起來是因為它解決了增長困境。
但深層次看,其實是它在思考業績時,帶上了社會責任的意識。
從不被看好的,邊緣的地方,尋找創新的機會。
這就是為什麼,社會責任是一片待挖掘的藍海。
這種思路也叫做,反向創新。
由美國達特毛斯大學一位印度籍的教授提出。
找到需求的鴻溝,比如,收入的限制、基礎設施的落後等等,從為他們解決需求問題開始,思考自己的增長。
比如說,在某些國家的貧困階層、老年人群體,他們的需求往往會被忽略,這就有可能為你打開新的市場。
而你在邊緣體系中的創新發現,也可以帶回本土市場,促成新的成果落地,從而實現了海外、國內的雙贏。
這就是一種反向創新的價值所在。
而推動反向創新的,就是背後的社會責任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