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教授孫立平:搶奪工作、極限壓榨,人工智能最大的問題是對弱者不友好
很多重大的事情,對社會中不同人群的意義,往往是不一樣的。人工智能可能也是如此,對于這一點,英偉達的黃仁勳與矽谷失業的程序員的感覺一定會很不一樣。
我一點都不否認人工智能是未來發展的方向,一點都不否認人工智能的發展是不可阻擋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對這個過程中産生的問題可以熟視無睹。這裏的問題之一,就是從目前的情況看,人工智能對弱者似乎並不友好。
* 從管理到統治
有人以導航軟件爲例,說明人工智能是如何從對人的服務演化到對人的管理的。
一開始,導航軟件只是你的仆人,爲你提供各種路況信息,告訴你哪兒有攝像頭,但由你來決定最終走哪條路。到了某個路口,你的直覺想要往右轉,但算法告訴你往左轉。多經過幾次你就會知道,算法比你的直覺更可靠,最好還是聽它的。
慢慢的,算法開始變成你的代理人。你只需要告訴它一個選擇標准,比如“走距離最近的路”或者“走紅綠燈最少的路”,算法就會爲你自動選擇路線,其他的不用你操心。這個場景在自動駕駛時代馬上就會實現。
再接下來,算法會變成你的管理者。假設早高峰時,環路的主路堵車,輔路相對順暢,而每個人都相信算法的判斷。這時候,算法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去走輔路,那樣會馬上造成輔路的擁堵。算法只會讓一部分人從主路分流到輔路,而讓另一部分人仍然保持在主路上。
這個時候,算法就不再是“你”的代理人,而是管理你的人。
一位研究者說:技術是一把雙刃劍,它通過擴大或限制權力、增加或減少機會,從根本上改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另一位研究者米娜迪則提出一個更值得警惕的說法:被鎖鏈鎖住的世界。她甚至認爲,那可能是一種比滅絕更糟糕的命運。
讓我們往下看。
* 算法對人的鎖住
說管理,說統治,其實有點矯情,有點言過其實。因爲導航軟件中的算法給你的還是一種方便和舒適。但事情並非總是如此。
我原來曾經提出過一個概念,叫緊生活。最典型的情景是:大廠那些帶著一臉疲倦在快深更半夜才踏入家門的996們,在路口紅燈轉綠時第一個沖出去甚至連紅燈有時都闖過去的外賣小哥們,早晨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背著書包的學生們。其實,被卷入新生活的,又何止是他們?
而所有這一切,又都與所謂的管理不無關系。實際上,在生活的各個方面,我們都被管理得越來越科學了。
有人講到這樣一件事情:某市的一家科創公司,給員工發了一種高科技的坐墊,並要求員工都要用。這樣,就可以監測每個人的心跳、呼吸和坐姿等,可以發現每個員工在不在工位上。
這就是所謂數字時代的管理。我用一個比方來形容數字時代的這種勞動管理:一個瓶子裏,放幾塊石頭,再也放不進去了,滿了嗎?滿了。但實際上沒滿。然後再放沙子,直到放不進去爲止,滿了嗎?滿了。但實際上還是沒滿。接著,再往裏面倒水,不少的水又可以倒進去了。到這個時候,才是真正的滿了,沒有任何空隙地滿了。我們的管理已經接近這個水平。
對此,外賣小哥的感受可能是最深的。
有數據顯示,外賣平台配送速度在不斷提速。2016年,3公里送餐距離的最長時限是1小時。2017年,變成了45分鐘。2018年,縮減爲39分鐘。據相關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全行業外賣訂單的單均配送時長比3年前減少了10分鐘。最近幾年的數據我沒有去查,應該是更快了。
而驅動著這種加速的,就是所謂的實時智能配送系統平台。龐大而精密的系統進行著越拉越快越來越精密的計算,然後向外賣騎手發出指令,最後的結果就是騎手像機器一樣轉得越拉越快,直到達到他的極限。
極限就是再無余地的意思。
* 當你被人工智能推開的時候
前一段時間,我曾幾次討論過無人出租車的事情。我的基本觀點是,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開個出租車網約車,那是很多人生計最後的依托。在困難的時刻,不應該與底層搶飯碗,遙遙領先不是目的,民生才是。
這時總會有人說,汽車替代馬車,技術進步的趨勢是不可阻擋的。其實這兩者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我們現在面對的是人類有史以來都不曾面對的一種新情況。
有人虛擬了一個湯姆的故事:湯姆來自一個貧窮家庭,爲了改變命運,全家勒緊褲腰帶支持他在頂尖商學院學習,專注市場營銷領域。湯姆決定畢業後留在矽谷工作,期待能在營銷領域有所作爲。
讓人感到挫敗的是,還未畢業,湯姆辛苦學來的文憑能就已經不值錢了。
客戶關系管理公司推出的一款AI人工智能平台,具有産能自動搜索、積累、分析、畫像目標消費者個人特征的功能,並能瞬間生成商家需要的配對方案,甚至實現自動交易。湯姆在過去4年裏拼命學習的知識,已經過時,他到處投遞簡曆慘遭碰壁。幾個月後,湯姆勉強在亞馬遜找到了一份倉庫小時工的工作。
在那裏,他第一次驚訝地發現一大批AI倉庫機器人不吃、不睡、不喝且不知疲倦地接受循環工作的場景。而可憐的湯姆,只能充當他們的助理。每月那點兒微薄的收入,能維持個人生存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回饋家人對他的投資。
聯合國的一項預測表明,在不久的將來,將有50%的就業機會會被AI取代。《科學》雜志也預測,在未來30年,中國每4個工作中,就將有3個以上會被機器取代。
* 人工智能時代誰是弱者?
本文的題目是:截止目前,人工智能對弱者並不友好。但這裏就有一個問題:在人工智能時代誰是弱者?
答案是,在人工智能時代,弱者的含義也在發生變化,也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在變成弱者。
人工智能意味著,有一種遠遠超過我們人類的智慧籠罩在我們的周圍,我們人類每日每時的生活是由一種遠遠超過人類的智慧所設定和支配的。在人工智能面前,會有越來越大的人變成弱者。
米娜迪所說的一種比滅絕更糟糕的命運是什麽?也許其全部的含義我們現在還無從知曉,但我這裏能首先想到的是一種存在感。
我們假設一種情形,一群人在一個客廳裏聊天,客廳很舒適,有茶水咖啡水果,你可以盡情取用,但就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和你說一句話,甚至沒有人看你一眼。這時你的感覺是什麽?如果你還有某種程度的自尊的話。
如果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傻子一樣,這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物種,什麽樣的世界?
我相信,人工智能最終最造福人類,但這可能是一個很曲折很複雜的過程。直到目前爲止,人工智能對弱者並不友好。我甚至認爲,人工智能對人類生活的第一次有力沖撞,可能不是一場我們期待中的産業革命,相反,可能是一場慢性溫和的經濟衰退。---[責任編輯 :孫海陽/來源 : 風向觀察]
*科技巨頭爭相投資AI私募市場,傳統風投的日子不好過了*
在過去三年裏,IPO市場幾乎停滯不前,令風投公司(VCs)陷入困境。盡管生成式AI初創公司在私募市場的估值飙升,甚至被視爲“劃時代的公司”,但風投公司短期內難以通過這些AI企業獲利。
背後的原因,其一是私募市場資金過剩,AI企業不急于上市募資。
與以往的科技熱潮不同,這次AI熱潮的核心並非風投公司,反而是像微軟、亞馬遜、谷歌母公司Alphabet和英偉達這樣的科技巨頭在推動AI發展,它們投入了數十億美元,扶持資本密集型企業如OpenAI、Anthropic、Scale AI和CoreWeave。
這些巨頭不僅資金充裕,還提供了雲服務積分和商業合作等實際好處,這些資源是傳統風投公司難以匹敵的。
其二,即便有上市的機會,這些AI初創公司目前的盈利能力還遠未達到公衆投資者的期望。
要想成功上市,企業通常需要證明自己有穩定的盈利模式,但目前這些AI初創公司還處在發展階段,離能夠滿足公衆投資者需求還有一段距離。
風投難獲利背後:私募市場資金過剩
據S&P全球市場情報的分析師Melissa Incera稱,AI初創公司在籌資時並沒有遇到困難,反而資金過剩,很多公司還有太多投資者主動找上門。
2024年,投資者已經向498個生成式AI交易注入了268億美元,延續了2023年的增長趨勢,去年生成式AI公司全年共籌集了259億美元,比2022年增長了200%以上。
Forge Global的數據顯示,AI在所有募資中的占比從2023年的12%上升到了2024年的27%。另外,AI公司的單輪融資金額比去年增長了140%,而非AI公司的融資增長僅爲10%。
在此背景下,風險投資公司正面臨市場的嚴重失衡,而這種情況短期內看不到盡頭。根據PitchBook的報告,2023年美國的風投退出價值預計只有980億美元,比2021年下降了86%,而風投支持的IPO數量預計將達到2016年以來的最低水平。
宏觀環境變化:IPO和收購機會依然稀少
Flybridge Capital Partners的聯合創始人Chip Hazard指出,投資資金正在轉向“更高層次的技術”,即投資重點從需要大量資金的基礎設施型AI企業轉移到了應用層,也就是開發具體應用程序的公司。
在2022年初,由于通脹飙升,美聯儲提高了利率,促使投資者遠離高風險資産,轉向那些在高利率環境下能夠提供穩定收益的保守型投資。這種市場轉變導致初創企業和風投公司遭受了很大沖擊,因爲資金更傾向于流向低風險投資,而不是早期階段的風險投資。
盡管科技股在英偉達等公司的推動下反彈,納指在2023年7月創下新高,然而,IPO和高價收購依然非常少見,這讓風投公司難以通過這些方式爲他們的有限合夥人(LPs)帶來回報。
PitchBook在8月的報告中對這一現象做出了解釋:“由于當前高利率環境的影響,風投管理者難以在沒有顯著回報的情況下籌集到更多資金。
因爲在高利率的推動下,流動性強、風險低的投資現在也能提供有吸引力的收益,許多投資者更願意選擇這些保守的投資方式,而不是投入高風險的初創企業。”
目前唯一接近上市的純AI公司是Cerebras,這是一家成立于2016年的芯片制造商,得到了傳統風投公司(如Benchmark和Foundation Capital)的支持。
作爲一家半導體公司,Cerebras並沒有像AI模型開發者和其他基礎設施公司那樣的高估值。其2021年估值最高達到40億美元,之後隨著市場下滑,估值沒有再增長。
Cerebras在2023年7月底表示,已經秘密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提交了上市文件,但尚未公開發布招股說明書。
Blitzscaling Ventures的合夥人Jeremiah Owyang表示,那些基礎模型公司(如OpenAI、Anthropic)迅速獲得了極高的估值,這讓它們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層次”,遠超出傳統風投公司的投資範圍。換句話說,這些公司的估值太高,風投公司很難繼續參與其中。
他還指出,由于當前的市場環境,風投公司很難承諾短期內實現退出。對于早期投資者來說,他們可能需要7到12年的時間才能看到對新項目的投資回報,而這還得是在這些公司最終成功的前提下。如果這些公司不成功,投資者可能會面臨虧損的風險。
風投公司的應對措施:專項投資工具(SPV)
像Menlo Ventures和Inovia Capital這樣的風投公司在AI領域走了另一條路。
2023年1月,Menlo宣布通過Menlo Inflection AI Partners這個專項投資工具(SPV)參與了Anthropic的一輪融資。這輪融資總金額爲7.5億美元,這筆交易使Anthropic的估值超過了180億美元。Anthropic自2021年成立以來,主要由亞馬遜支持,以應對微軟對OpenAI的大量投資。微軟據傳還將參與下一輪融資,使OpenAI的估值超過1000億美元。
Menlo在2023年曾以41億美元的估值投資了Anthropic。但爲了在估值大幅增長的情況下繼續投資,Menlo不得不通過創建專項投資工具(SPV)來籌集額外資金。
通過SPV,風投公司通常會向有限合夥人(LPs)募集資金,專門用于一個特定的投資,而不是分散投資到多個公司。Menlo計劃爲這個SPV籌集5億美元。
7月,另一家專注于爲企業提供生成式AI的初創公司Cohere宣布完成5億美元的融資,投資方包括AMD、Salesforce、Oracle和英偉達,這次融資讓Cohere的估值達到55億美元,比去年翻了一倍多。Cohere確認,這輪融資以及之前的一些籌資也通過SPV進行,由Inovia組織。
SPV是一種金融工具,允許投資者彙集資金進入特定項目。除了風投公司,摩根大通也表示,客戶通過其Morgan Private Ventures部門組織了SPV,幫助客戶參與多個領先的AI投資。
不過,投資者要想獲得回報,最終還是需要公司上市(IPO),因爲目前的監管環境幾乎不允許大型科技公司進行大規模的並購。同時,像微軟、谷歌母公司Alphabet、亞馬遜和英偉達這樣的公司並不急于變現,它們的資産負債表上一共有2800億美元的現金和有價證券,可以非常耐心地等待投資回報。
風投公司對生成式AI應用層的樂觀預期
盡管上市挑戰重重,風投公司依然對生成式AI的未來充滿信心,特別是在應用層的潛力上。回顧曆史,幾乎每一個重要的科技周期都曾出現類似的情況。
亞馬遜、谷歌和Facebook等應用程序,都是基于互聯網基礎設施開發的,而Uber、Airbnb和Snap等成功公司則是在智能手機平台上崛起的。風投公司相信,生成式AI也會在應用層帶來巨大的回報。
Gartner的分析師John-David Lovelock,在IT行業有35年經驗,他認爲生成式AI在企業中有很大的潛力。但他表示,2024年企業在生成式AI産品上的支出只占到整個軟件支出(萬億美元)中的1%。
他還提到,目前有一些企業正在花錢購買生成式AI工具和少數現有的應用,但大規模地將生成式AI整合到企業軟件産品中還沒有發生。換句話說,雖然有些企業已經在使用生成式AI,但整體推廣還遠遠沒有展開。---來源: 華爾街見聞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