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十萬火急,他戰在大風暴中央
2024年年初,周受資接受了美國《連線》雜志的專訪,雜志記者德克斯特·托馬斯回憶道,他們剛要開始坐下交談,周受資就拿出手機,邀請對方在TikTok上關注自己:
“關注我,賬號是@shou.time,我也來關注你。”
周受資還告訴托馬斯,他總是這樣,每到一個新城市,就會去認識新的創作者,然後和他們在TikTok上保持聯系。
在這篇專訪中,托馬斯寫道,盡管周受資在2021年就出任TikTok的首席執行官,但真正讓全世界都認識他的,還是去年3月的那場聽證會。當時,他只身一人坐在數米長桌的一側,對面是數十位共和黨議員,長達5個小時的質詢,他以從容不迫的沈著和穩重的魅力一一予以應對。
一位TikTok的內部員工後來回憶說,“就因爲Chew代表的是TikTok,所以他們必須要壓制他,甚至不讓他開口說話。”
不到一年,雷同的場面再次發生,TikTok所面臨的敵意和攻擊也更加猛烈。
01. 1月31日,周受資再次前往美國國會接受公開質詢,這場名爲“大型科技公司與網絡兒童性剝削危機”的聽證會由美國國會參議院司法委員會舉行。
周受資以三個孩子父親的立場做開場發言,他說:“作爲三名年幼孩子的父親,我知道我們今天討論的問題非常可怕,是每個父母的噩夢……我們打算在信任與安全方面投入超過20億美元的資金。單是今年,我們就有4萬名安全專業人員致力于這方面的工作。”
好像上一次聽證會的重演,周受資的發言被頻頻打斷。
新加坡《聯合早報》形容稱,聽證會充滿著“敵對的基調”。在這場大約五個小時的聽證會上,50多名議員齊心協力將炮火擊中在這位有著亞洲面孔的CEO身上。
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場面是:知名反華議員湯姆·科頓一連抛出了8個尖銳問題,質問周受資是哪國人,有沒有申請過中國國籍,有沒有申請過美國國籍,甚至連周的妻子和孩子的身份都被問個遍,還包括TikTok是否與中國政府分享了美國用戶數據等。
視頻中的周受資在經歷了連珠炮似的盤問後略顯無奈,多次澄清說自己是新加坡人。盡管發言頻頻遭到蠻橫而無理的打斷,他依然誠懇地指出,TikTok將年輕用戶的安全放在首位,否認存在所謂“國家安全風險”。
這段視頻流傳到網上後,就連美國媒體也感到了尴尬,美國科技新聞媒體The Verge寫道,周受資與中國的關系在去年的聽證會上已經進行過詳細討論,科頓顯然是沒有“做好功課”。在社交媒體X上,人們也將科頓與“排外”和“種族主義”等標簽聯系在一起。
民主黨籍的華裔衆議員孟昭文也隔天發聲明質問科頓,爲什麽要知道周受資及其妻兒的國籍和公民身份,“不覺得有必要向其他高管提出類似的問題”。他還表示:“科頓參議員和他的許多共和黨同僚顯然認爲亞洲人是可疑的外來者,而且全部是一樣的。這一點在昨天得到了充分地體現。”
新加坡駐美國大使呂德耀也發出斥責,稱周受資在美參議院就所謂“與中國的關系”接受的一系列質詢“太過分”,這種行爲可能“損害美國的形象”。
02. 周受資1983年生于新加坡,也在新加坡長大,並且十幾歲時便完成了新加坡政府的義務兵役。
他曾在回憶自己的成長經歷時說,“18歲是很難靜下心來做事的年齡。”但軍營的生活,卻讓他思考了很多,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日後對其影響最大的一點思考就是:
“不要浪費時間”。
抱著這樣的初心,他開始力求事事盡力盡心,服完兵役前,已經獲得上尉的軍銜。
離開軍營後,周受資前往英國繼續學習,就讀于倫敦大學經濟學院。
2006年,獲得經濟學學士學位後,他在倫敦的高盛集團找到了一份投資銀行家的工作。兩年後,25歲的周受資辭職,前往美國哈佛商學院攻讀MBA,並在這裏通過電子郵件認識了他現在的妻子薇薇安,她來自中國台灣,同樣就讀于哈佛大學。
2010年時,周受資從哈佛商學院畢業,這期間,他曾前往還是初創企業的Facebook實習,並因此接觸到了科技行業。直到現在,周受資還常常想起Facebook COO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你被告知要登火箭,不要去問應該坐哪個位置,先登上去就好。”
這句話,促使周受資在商學院畢業後,選擇加入了由俄羅斯億萬富翁尤裏·米爾納掌舵的風險投資公司數碼天空科技(DST Global)。當時,這家未來的超級投資集團剛剛成立,沒人知道它到底會如何發展。但當米爾納向周受資伸出橄榄枝時,周受資沒有絲毫猶豫。
在後來的采訪中,他解釋說,自己耳邊反複響起那句話,“先登上去就好。”
專業的背景知識以及流利的普通話,讓周受資很快成爲數碼天空科技中國區的負責人。
剛到北京時,周受資幾乎沒有任何人脈與資源,爲了盡快打開局面,他頻繁請朋友幫忙牽線,盡可能去多參加活動。“每天最多能安排10個會,一周見30家公司,一年下來就是三五百家。”
朋友越來越多的同時,他對業務的認知以及能力也在快速提升。周受資認爲投資是一門技術活,前期需要大量的積累,才能實現從量變到質變的飛躍,而在這個過程中,保持思考也是必要的。
“每天工作結束,花點時間想想,今天做的事情有沒有意義?該做還是不該做?不該做的別做了,該做的事情做多一點。我的習慣是記錄下來,逼自己思考。”
每見完一家公司,周受資都會重複一遍這個流程。在他看來:“不思考等于白幹”。
《福布斯》曾這樣形容周受資,“快人快語的哈佛大學MBA畢業生,僅僅花了一年時間,就結識到20多家頂級金融咨詢機構的主要合夥人。”
更重要的,還是他能將人脈,思考都化爲業績。
DST的聯合創始人約翰·林德福斯就認爲,是周受資的努力,爲DST打開中國市場奠定了基礎。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周受資認識了雷軍。
據知情人士透露,爲了認識雷軍,周受資先是通過此前建立的人脈,與雷軍個人天使投資的初創公司建立了聯系,然後再由此與雷軍建立聯系,直到2011年3月,他成功讓DST的兩位老板米爾納、林德福斯與雷軍會面,在小米擁擠辦公室的一張茶幾旁,四個人一邊交談一邊喝茶。
最終DST用5億美元將小米7%的股份收入囊中,締造了一段回報數倍的經典投資案例。
除了小米,2010年到2015年,DST在中國完成了多項最賺錢的投資,包括對京東和阿里巴巴的投資,以及對快手、滴滴的投資,周受資都在其中扮演了非常關鍵的角色。
在圈內,人們把他視爲DST與中國投資項目之間最重要的溝通橋梁。以至于曾有一位國內知名的VC副總裁這樣描述周受資:“他符合我心中一切對男神這個詞的定義。”
03. 2011年茶幾之約的4年後,具有“挖人冠軍”之譽的小米又幹了一件大事。這次,小米挖到了自家投資人那裏,挖來的人便是促成DST投資小米的周受資。
而周受資也通過這次選擇,完成了從投資人到企業CFO的轉型。
不少人現在都還記得小米總裁雷軍當時的激動,他在個人微博中興高采烈:“小米新任CFO,曾就職DST和高盛,是我見到最傑出的投資人之一。新加坡人,絕對高富帥,歡迎米粉關注他!”
從這之後,小米員工和米粉們習慣將周受資稱爲“小米第二帥”。
因爲,第一帥只能是雷軍。
擔任小米CFO期間,周受資最重要的成就,當屬成功操盤了小米2018年在港股的上市。
小米上市是當時港股市場規模最大的IPO,也是港股首個同股不同權的企業,這讓周受資的成績單更加閃亮。但在小米內部,很多熟悉他的都知道,周受資爲了小米上市所付出的萬般努力。
這位可以靠顔值吃飯的年輕人,真的是比誰都拼。
2018年操盤小米上市時,周受資分享過一條微博,上面寫著:未來的一年裏,連睡覺都是浪費時間。雷軍則曾在一次采訪時形容周受資“有一種對世界復仇一般的勤奮”。
據媒體消息,周受資會將見過的每個投資人列在Excel表中,這個表最終列了1500行。
小米上市一年後,周受資兼任小米國際部總裁。
此後,小米不斷拓展其海外業務。即便2020年1月到3月,國內疫情最嚴峻時刻,周受資也從沒有停下腳步,他依次輾轉香港、瑞士、東南亞以及歐洲,進行業務的拓展和洽談。
這一年,在全球面臨疫情挑戰的情況下,小米集團的海外業務尤其是歐洲業務得到了歷史性的突破。其智能手機出貨量連續三個季度位居歐洲市場前三名,並在西班牙市場首次登頂……
2020年財報顯示,小米的國際業務擴展到了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境外市場總營收1224億人民幣,同比增長34.1%,占總營收額一半。
在小米,周受資還繼續了自己的投資傳奇:率領小米投資了270多家公司,華米科技、雲米科技、石頭科技等都陸續上市。與此同時,小米還成立了百億級的湖北小米長江産業基金。
從CFO到跻身董事會,再到成爲合夥人,不少人甚至認爲周受資會是雷軍的接班人。
但在2021年,周受資突然宣布,自己即將離開小米,加入字節跳動,擔任公司的CFO,base在家鄉新加坡。
據周受資身邊的人透露,在北京忙碌的工作讓他鮮有時間回家跟家人團聚。而他能做的只有,在辦公室的顯著位置擺放家人的合影,把手機屏保都設爲家人的照片。
但這些也遠遠無法安慰到遠離家人的痛苦。
據說,周受資有個習慣,每每品嘗到美食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拍照發給家人,並且每次都會加一句“下次你們來,我帶你們吃”。
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到底是什麽時候。
盡管小米可貴,但在離開新加坡18年以後,回家成爲他最渴望的事情之一。
對于這位立下汗馬功勞的愛將的離開,雷軍舍不得,但看得開,做得好。
和常見的撕破臉的分道揚镳不同,雷軍和周受資的分別讓很多人扼腕。
雷軍將周受資稱爲“一起奮鬥了6年的兄弟”,他在個人社交媒體發布了一張兩人的合影,並寫道:盡管有各種不舍,依然祝福周受資同學人生無限精彩。
04. 2021年的科技圈,周受資空降字節,成爲該公司歷史上第一位CFO,引發了巨大的騷動和討論。
當時人們猜測,周受資的到來是字節上市的重要信號。
然而短短半年時間,周受資便從字節CFO的位置上卸任。他臨危受命,出任了一個更具挑戰的角色——字節跳動海外短視頻平台TikTok的首席執行官。
從2020年起,TikTok便成爲全球互聯網圈最爲關注的項目之一。疫情之下,它迎來爆發增長,根據Sensor Tower商店情報數據顯示,2020年4月抖音及TikTok在全球App Store和Google Play體系內吸金能力躍居榜首。而其下載量也連月激增,總數突破20億次。
這打亂了原本的全球互聯網秩序。
很快,美國政府宣稱,考慮封禁TikTok,字節開始了漫長斡旋。
在這場危機之中,上任僅100天的TikTok的CEO凱文·梅耶爾宣布辭職了,而且得到張一鳴的理解。他曾發內部信說,“在一家像我們這樣發展迅速的公司裏,擔任領導職位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凱文·梅耶爾出任CEO期間,TikTok接連遭遇來自印度、美國政府的行政令,並意圖將TikTok從字節剝離。與此同時,全球的科技巨頭都在等待瓜分TikTok。
誰能接替梅耶爾,接下這副重擔?
2021年4月30日,字節跳動宣布了答案:周受資將兼任TikTok的CEO一職。
這時,周受資加入字節跳動也就剛滿一個月。有媒體因此寫道,“周受資,在字節跳動最需要他的時候,頂了上去”,並且評價周受資是最完美的人選。
其實周受資和張一鳴早有淵源,早在2013年,四處碰壁的張一鳴帶著今日頭條(字節跳動的前身)找上DST時,負責並且決定給今日頭條投資的便是周受資。
據一位科技媒體人的分析,當時周受資看好頭條有三點原因:創始人很厲害、清楚大方向、數據很好。
或許正是這樣的經歷,字節跳動才在他的內部任命信中這樣寫道:“周受資對我們的業務,團隊和文化非常熟悉,他在DST工作期間就認識了我們,並推動DST在很早期投資了字節跳動。”
曾在小米與周受資共事的Google前高管雨果·巴拉,也認爲周受資是TikTok CEO的合適人選。他說:“周受資在中美語言和文化環境下長大。客觀上說,他比我在中國商界遇到的任何人,都更適合擔任一家想成爲全球巨頭的中國公司的雙料高管(兼顧海內外)。”
兩年來,臨危受命的周受資也交出了卓越的答卷。
他周旋于複雜且危機四伏的政策市場環境,率領TikTok穩步增長。
市場調查機構Apptopia公布的數據顯示,在2022年全球應用下載量前十榜單中,TikTok以6.72億次下載量位居榜首,SensorTower發布的《2023年全球移動應用(非遊戲)市場展望》報告則指出,TikTok的2022年的全球收入35億美元,與2021年的23億美元相比同比增長近60%。
2023年,周受資在自己的TikTok主頁“@shou.time”上公發布了18條視頻,是他過去幾年發布視頻最多的一年。幾乎每條視頻都是以他洋溢的笑容爲封面,他記錄了在美國亞利桑那州梅薩的斯隆公園的TikTok音樂之夜,用賽博朋克的特效模板化身爲蝙蝠俠和宇航員,向人們推薦新加坡總理李光耀百年誕辰的超酷展覽……
而在這些輕鬆的短視頻鏡頭之外,才是周受資真正的戰場。
他依舊忙碌,前往布魯塞爾,向歐盟解釋TikTok的數據安全機制,消除他們對虛假信息的擔憂;和泰國總理菲律賓總統舉行會談;作爲業務運營和全球戰略方向負責人,還帶領TikTok 回歸印尼電商市場,保住東南亞一塊重要陣地。
數據顯示,TikTok在美國的用戶數從2020年的1億已經上升至2024年的1.7億,常年穩坐青少年最喜歡使用程序的頭把交椅,也依舊是美國最受歡迎的短視頻平台之一。
但如今,出色的業績表現,變成了美國政府將TikTok作爲安全威脅的原因之一。
2023年2月起,美國白宮指示聯邦機構在30天內從政府裝置刪除TikTok,多個城市也禁止政府職員下載TikTok。
3月,在美國國會衆議院能源和商務委員會關于TikTok的聽證會上,美國議員們向周受資提出,該應用“存在網絡安全和數據隱私風險”。
5月,蒙大拿州州長強佛特簽署法案,禁止TikTok在州內營運。
8月,紐約市政廳發言人稱,網絡安全機構判定TikTok“對市內技術網絡構成安全威脅”,該市禁止在市政府擁有的設備上使用TikTok。
12月,美國聯邦法官下令,維持德克薩斯州一項禁止在州屬設備和網絡上使用TikTok的法令。
就在昨天,2024年3月13日,美國衆議院以352票對65票的表決結果通過《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對手控制應用程序侵害法》,迫使TikTok的中國所有者出售這款廣受歡迎的視頻應用程序,否則將在美國禁用。
3月14日早上6點45分,在TikTok官方賬號發布的視頻中,周受資對該法案作出回應,他罕見地流露出憤怒的情緒,稱對美國衆議院通過字節跳動剝離TikTok法案感到失望,在視頻的最後,他呼籲“美國用戶行動起來,向參議員發聲,保護TikTok平台。”
他補充道,TikTok公司將“不停地抗爭”,包括行使其合法權利來阻止禁令。
截至3月14日下午5點,這條視頻已經獲得330萬點贊。
諷刺的是,就在兩個多月前接受美國媒體的專訪中,周受資還表示,盡管TikTok遭遇了一些不公平,但公司願意認認真真去努力,提升透明度,縮小信任赤字,並已經付諸行動,建立項目將所有數據存放在第三方。“隨著時間的推移,信任就會産生。”
他的真誠和努力,顯然沒被美國政客看見,甚至即便看見,也是視而不見。正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所說, “看到別人的好東西就要想方設法據爲己有,這完全是強盜邏輯。”
“美方對TikTok事件的處理,將讓世界更加清楚地看到,美國所謂的規則秩序究竟是有利于世界,還是只服務于美國自身。”---來源: 钛媒體-
*TikTok叒遭封禁危機:周受資被氣笑100次後,狼真的來了嗎?*
一切都好像曾經發生過。
3月13日,美國衆議院針對《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對手控制應用侵害法》進行全體投票,該法案中最引人注目的內容是:強制要求TikTok在165天內剝離母公司字節跳動,否則TikTok將在美國的應用商店下架。
投票結果爲352:65,法案的支持者暫時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但法案若想正式生效,接下來還需經過參議院的投票,以及美國總統拜登的簽署。
類似的事情確實在近幾年,頻頻出現。
過去四年,TikTok幾乎每年都在美國面臨嚴重危機或指控。
先是2020年特朗普首次掀起封禁TikTok風波,隨後是2021年拜登上任後撤銷禁令;但很快,2022年拜登開始禁止美國聯邦政府近400萬員工在政府設備上使用TikTok;2023年、2024年,TikTok CEO周受資先後兩次出席美國國會聽證會;從2020年到2024年,TikTok花在遊說上的錢至少漲了30倍。
在美國,TikTok沒能像在印度那樣,獲得“手起刀落”的幹脆結局,也沒能像在印尼那樣被封禁後快速重啓。
歷經多次“狼來了”的呼喊,TikTok與美國政府四年間的反複糾纏中,早已充斥著各類鬧劇、作秀、玩梗,戲劇化的表象逐漸掩蓋了其背後更爲嚴肅且複雜的立場對抗和利益糾紛。
于是,當美國對于TikTok的封禁風波再起,依舊沒人能預料TikTok的命運。
畢竟,沒人知道這一次,是不是那最後一句,同時也是唯一真實的那句:“狼來了”。
用魔法對戰魔法
3月13日晚間,周受資發布了一條回應視頻,他一如既往地穿著西裝,打著藍色領帶。在社交平台X的評論區,有TikTok禁令的支持者敲下:“他的領帶歪了,他內心很慌張,聲音裏透著焦慮。”
當下,TikTok正在面臨有史以來進展最快的一場封禁危機。
3月5日,美國衆議院收到一項名爲《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對手控制應用侵害法》兩黨法案。
法案將禁止“爲外國對手控制的應用程序分發、維護或提供互聯網托管服務”,來自中國、朝鮮、俄羅斯和伊朗的應用軟件未來可能會在美國的應用商店全面下架。
法案全文中僅提到了兩家公司的名字,一個是TikTok,一個是ByteDance,以至于不少人直接用“TikTok剝離法案”進行指代。
3月8日,美國衆議院能源和商務委員會以50:0全票通過,新法案進入到衆議院投票環節。
3月13日,衆議院以352:65的投票比再次通過該法案。
據外媒報導,周受資本周正在美國國會山進行遊說,在衆議院投票通過後,他將重點放在了目前態度不明的參議員身上。
國內網友對于周受資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莫過于今年2月的美國聽證會上,面對美國議員的國籍質問,周受資接連否認6次後露出的“氣笑了”的表情。有朋友銳評,周受資讓她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氣笑了”。
但這一次,回應視頻中的周受資神情嚴肅,語氣沈重。
他直率地表達了自己對于衆議院投票結果的失望,同時感謝了一直支持TikTok的用戶們。更重要是,他表示TikTok將不會停止鬥爭,希望用戶同樣不要放棄,並鼓勵TikTok的用戶能堅持“發出自己的聲音。”
實際上,同樣的懇求在去年也發生過。2023年3月,面對美國國會對于TikTok危害美國數據隱私的指控,周受資曾發布視頻,請求用戶表達對TikTok的喜愛,試圖以此扭轉美國議員對TikTok的態度。當然,“場外”努力沒能奏效,彼時的TikTok依舊在面對質詢時毫無辯駁空間。
與往年不同的是,面對更迫切的危機,TikTok這次采取了更爲直接的反抗方式——彈窗呼籲用戶給國會撥打電話。
很快,美國部分地區的國會辦公室表示已被TikTok用戶的電話淹沒。據外媒報導,撥打電話的人年齡各異,有人友好地詢問TikTok是否會被封禁,也有人言辭激烈。
TikTok給用戶彈窗的消息傳回國內後,國內網友的態度也基本分成兩派:一部分人憂心忡忡,“本來還可能有回旋的余地,這麽一搞徹底完了”,另一部分人則在回覆裏反駁,“刀都架脖子上了,還想著怎麽能死得更慢呢,硬剛就是了”......
能確認的只有兩個事實。
其一是,通過彈窗的方式呼籲用戶給議會打電話,這在美國不算什麽稀奇事兒,以往的Twitter、Uber、Reddit都曾采取過類似的方式。
其二是,TikTok不是沒做過“正經”努力,但均被無視了。
早在去年的聽證會上,周受資就曾介紹過TikTok在美國開展的“德克薩斯項目”(Project Texas)。該項目推出的主要目的就是維護美國用戶的數據安全,通過與美國的甲骨文公司合作,TikTok美國用戶的數據將被單獨儲存。與此同時,TikTok還在美國單獨成立了“美國數據安全團隊”(USDS)。
如今,15億美元的前期投資,外加每年超10億美元的維護成本,並沒能幫TikTok換取一個安穩的未來。
TikTok終歸還是學會了打感情牌、搶占輿論先機的“美式魔法”。
誰著急,誰不急,誰著急也沒有用?
“Facebook才是(美國)人民的敵人!”
3月8日,在自己創建的社交網站Truth Social上,特朗普率先發帖反對封禁TikTok,並將Facebook圈出來拉踩:“如果TikTok被封禁了,Facebook的業務將會翻倍”“我不希望在上次選舉中有作弊嫌疑的Facebook能發展得更好”。
Facebook是不是美國人民的敵人不好說,但曾經的特朗普是TikTok實打實的敵人。
2020年,特朗普指控TikTok將對美國的國家安全構成威脅,要求字節跳動在90天內剝離TikTok在美國運營的所有權益,並一個月內簽署兩項行政令。直到2021年,拜登上台,特朗普政府對于TikTok禁令才被全部撤銷。
沒有什麽比180度的反轉更有戲劇沖突了。
3月11日,在接受美國當地媒體的采訪時,特朗普給出的解釋是:“TikTok上有很多年輕人,如果沒有了TikTok,他們會發瘋的。”
但結合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來看,特朗普態度轉變的背後,也許離不開對于年輕人選票的渴望。這項調查結果稱:“三分之一的30歲以下美國成年人,經常在TikTok上浏覽新聞。”
一些據稱熟悉特朗普的消息源,也向美國的《時代》雜志表示:“特朗普的部分算計是通過保護年輕選民鍾愛的平台,從而獲得他們的支持。”
實際上,這個如意算盤不只特朗普在打。
2月11日,拜登的連任競選團隊入駐了TikTok並發布了自己的競選視頻,也是希望能夠在TikTok上拉攏年輕選民,並通過時下美國最流行的社交平台拓寬自身的宣傳渠道。
然而,同樣是在3月8日,拜登同樣發表了“打臉”言論。在當天的一項競選活動前,有記者問拜登對于TikTok剝離法案的態度,拜登的回複是:如果法案最終能被送到自己的辦公桌,就會簽署。
現在,法案距離送到他的辦公桌前,只差最後一步,即參議院投票。
目前,拜登在TikTok最新發布的視頻評論區內,充斥著“Keep TikTok”“We need TikTok”等反對剝離法案的聲音。
在社交平台X和TikTok上,均有不少美國年輕人宣泄對于該法案的不滿:“這太搞笑了!比起無家可歸、預算赤字、非法移民、醫療改革、非法毒品等等,政客們更擔心的是一個社交平台。”
單看以上內容,很難不誤以爲全體美國人的雙眼都在緊盯TikTok剝離法案的進展,但事實也許並非如此。
哪裏都有沈默的大多數,在網絡上一衆表情誇張、旗幟鮮明的反對視頻背後,並不是每一個美國用戶都在意TikTok當下面臨的危機。
一位在美留學的朋友評價:“我覺得美國人真的不care,就算TikTok真的被ban,從法案生效到實際行動也還有很久,大部分人可能就是能用一天是一天,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根據Google Trends的熱度指數,自3月7日TikTok彈窗至衆議院投票前一天,關鍵詞“TikTok Ban”的搜索熱度並無顯著增長。盡管在3月12日當天,“TikTok Ban”的詞條終于上升至熱搜第一,但很快熱度又再次下降。
美國用戶只是短暫地關注了它一下,第二天他們關注的就變成了圓周率日,乳腺癌症風險評估,以及英國王室的最新八卦。
對于國內用戶來說,受TikTok剝離法案影響最大的,無疑是在美區TikTok Shop開設店鋪的跨境商家。但反直覺的趨勢同樣正在上演。據有米雲旗下的GoodsFox數據顯示,在3月7日TikTok推送彈窗後,TikTok美區投放素材數沒有發生太大變化,3月8日當天,TikTok美區的日GMV增長了28.97%。
有國內跨境商家表示:“大環境我們沒什麽能力轉變,只能樂觀面對。”某種程度上,跨境商家與美國沈默用戶有著相似的淡然,幹一天就能賺一天的錢,與此同時再加速布局多渠道、多國家,畢竟還有將近半年的緩沖時間。
當預測未來成爲奢望,每個無力改變一切的普通人,都只能選擇過好當下。
“狼來了”還能喊多久
故事的最初,沒人想到TikTok能成長爲一個擁有1.7億美國用戶、月活破10億的産品。
在TikTok進入美國市場的早期,當時美國年輕人的潮流寵兒還是一個名爲Snapchat的應用。很少有人知道,根據外媒報道,當時Snapchat的高管曾經討論過是否要放任TikTok在自家平台上投放廣告以獲得新用戶,討論的結果是沒必要管TikTok這樣一個小應用。
如今,隨著TikTok在美國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哪怕它什麽都不做,每年也要被揪出來“管一管”了。此次的TikTok剝離法案,在短短一周內就完成了提出以及衆議院投票,當“封禁TikTok”成爲美國政客的一種情緒表達,很多人或許再次忽視了它可能産生的影響。
從法理上來說,剝離TikTok法案的落地很可能會侵犯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2020年,當WeChat同樣在美國境內遭遇被禁風波時,“WeChat用戶聯合會”就是以侵犯第一修正案爲由,進行起訴後,幫助WeChat阻止了禁令的執行。
目前反對TikTok剝離法案的部分議員正是持這一觀點:“TikTok是人們表達思想的地方,我所在的地區有許多內容創作者,我認爲這將對他們産生巨大影響。”
從實際操作上來說,剝離TikTok也沒有那麽容易。
2020年,TikTok的估值爲500億美元,字節跳動在當年最後一輪融資中的估值爲1800億美元;2024年,字節跳動的最新估值已經增長到約爲2680億美元,TikTok目前的估值能有多高可想而知。即便TikTok願意出售美區業務,誰能買得起也是個問題。
與此同時,無論是在用戶習慣還是商業經濟等層面,TikTok與美國社會的關系都已經愈發緊密。
相關數據顯示,美國有三分之二的公民使用TikTok,其中有超過1.5億用戶平均每天會在TikTok上花費超過90分鍾的時間;通過TikTok接觸客戶、從事生意的美國中小企業估計有700萬家。
美容品牌Love&Pebble是在TikTok上獲利的700萬分之一,在TikTok剝離法案提出後,該品牌的創始人在接受外媒采訪時表示“這將是毀滅性的打擊”,並給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幾乎90%的銷售額都來自TikTok。”
當TikTok變得足夠巨大時,意味著有更多美國本地生意牽涉其中,受剝離法案影響的不止是作爲其母公司的字節跳動,還有700萬家美國中小企業。
相比于雷厲風行的衆議院,參議院近期表示不會過于快速地推進投票流程。
許多專業人士在分析此次的法案時,會將其形容爲比先前特朗普發起的行政令更“狠”的立法封禁。TikTok的確正身處一個最險峻的時刻,但反過來,這也許恰恰表明TikTok正處于一個最強的時刻。
它不再只是一個被反複利用的籌碼,而是一個值得被認真對待的“強大生命體”。---來源: 钛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