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後院起火:北愛爾蘭,也要搞獨立公投?
正當美英聯手在中東空襲也門胡塞武裝的時候,他們自己的後院也相繼起火了。
因爲移民問題,美國的德克薩斯州國民警衛隊跟聯邦軍隊硬剛起來。
坐了40年輪椅的德州州長格雷格·阿博特(27歲那年被大樹給砸的)自封“戰時州長”,公開宣稱——德克薩斯州擁有憲法自衛權,有權防禦入侵。他已“准備好”與聯邦當局發生沖突。
對此,阿博特還專門強調,1845年德克薩斯主動加入了美利堅時,叫做德克薩斯共和國(孤星共和國),是一個獨立的國家。所以按照當年加入聯邦的一些條款,我們也可以隨時退出。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這件事在各大媒體上給報道的驚天動地,但地方對峙中央的緊張局面,大概率也只是總統大選發酵出來的一次黨爭鬧劇罷了,美國由此真出現內戰的可能性還是相當低的。
畢竟,作爲最大的一個紅脖子州,德克薩斯主要針對的是民主黨和拜登團隊,而非真正要反聯邦政府。
然而,換做美國的老鐵,英國那邊,家裏的火,就相當鬧心了。
北愛爾蘭,又又又在鬧獨立。
這個北愛的獨立運動,可不管當今的英國是保守黨還是工黨政府,人家的目的很明確很執著,就是獨立!是要玩真的,並非黨爭或者搞政治投機。
有關這個話題,咱們先不說什麽曆史和民族恩怨,就看現狀。
2023年的統計數據:愛爾蘭人均GDP,11萬美元;英國人均GDP,4.6萬美元。而北愛爾蘭更低,只有大概3.6萬;可以說,在愛爾蘭島上,一牆之隔,人均GDP竟然差了三倍!
更何況,不少北愛爾蘭居民和愛爾蘭人,他們原本都是一個民族的,信仰的流派也都一樣。
當然,你可以說,北愛作爲“避稅天堂”,它那個人均GDP是虛高,兩邊的人生活水平相差其實沒那麽誇張。
這樣的分析,確實有道理,但不要忘了,在整個愛爾蘭,他們的身份認同是高度關乎宗教的。
長期以來,愛爾蘭的基督教大致可以分爲三派:天主教,以及屬于新教的聖公會和蘇格蘭長老會。而後來愛爾蘭和倫敦方面數百年恩怨,論源頭,就跟天主教和新教的對峙有關。
接著,就給大家簡單捋一捋。
愛爾蘭人跟蘇格蘭人一樣也屬于凱爾特人種,長得膚白高大,紅髮人口很多。
很久很久以前的中世紀早期,愛爾蘭人還尚未沐浴到“主的光輝”,信仰著一種多神崇拜的原始宗教。
當今正在cosplay原始宗教的的愛爾蘭人
到了公元5世紀,有位叫做帕特裏克的英格蘭牧師冒險上島,舍命去播撒“福音”。
當地人對帕特裏克很排斥很厭惡,甚至把他圍了起來,准備用石頭直接砸死他。
但帕特裏克似乎並沒意識到這幫聚集過來的人是想弄死他,琢磨著正好趁人多趕緊傳教布道。
于是,他站在高處,一手拿著十字架,一手抓起了身旁的一串三葉草,慷慨激情地講解了一番三位一體的基督原理,並告訴愛爾蘭人,信基督,罪孽可受到救贖,靈魂將得到永生。
然後....劇情就迅速反轉了,現場那些想弄死的他和看熱鬧的愛爾蘭人,都被帕特裏克牧師的演說給折服了,直接跪倒在了十字架下。
後來,這位帕特裏克牧師被島上居民奉若神明,叫做“聖帕特裏克”。
如今咱們看到的這個大英帝國的國旗,其中就帶著“聖帕特裏克”元素——代表愛爾蘭/北愛爾蘭的那個紅叉,就叫做“聖帕特裏克十字架”,和代表英格蘭的“聖喬治”,代表蘇格蘭的“聖安德魯”一起組成了當今這個米字旗。
因爲三葉草是綠色的,所以,綠色也成了愛爾蘭人最喜愛的“民族顔色”。
而正是這個英格蘭牧師帶來的宗教,爲今後的大英帝國的愛爾蘭問題埋下了一顆暴雷。
從公元12世紀起,英格蘭也曾嘗試過進攻愛爾蘭,但戰爭規模都不大,最終雙方和解。另外,兩邊還都信天主教,大體上,並未結下很深的梁子。
直到公元1542年,著名的殺妻狂人英王亨利八世,派兵控制了還處于部落林立狀態的愛爾蘭全島,成立愛爾蘭王國,並自封爲愛爾蘭國王,霸道的建立了連一個愛爾蘭人都沒有的“愛爾蘭議會”。
此後,英國方面開始玩命的“同化”愛爾蘭。
英國人的手段還是老三樣:
1.殘酷鎮壓起義,弄死或者嚴懲反抗者;
2.利誘。在法律上對天主教徒擁有財産、擔任公職進行限制,讓愛爾蘭人爲了自身利益而主動改變信仰;
3.移民實邊,也就是“民族大換血”。送進來了很多開拓者,他們大多爲聖公會信徒,或者來自蘇格蘭低地的忠于英國的蘇格蘭長老會信徒。
其實,上述“三件套”當年也曾用在不願被征服的蘇格蘭高地人當中,但論烈度,倫敦方面對蘇格蘭和愛爾蘭,那可絕對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相較之下,雖然蘇格蘭跟愛爾蘭人都同爲凱爾特人,但蘇格蘭和英格蘭人的貴族圈子和王室血統方面,雙方沾親帶故,漸漸都融合了。比如,終身未婚的伊麗莎白一世死後,她的大外甥,蘇格蘭國王詹姆斯一世就繼承了英格蘭王位,兩家並爲了一家。
但愛爾蘭就不同了。倫敦方面根本就沒把他們當人看。
更加深雙方仇怨的,還有17世紀時,英國資産階級革命中,愛爾蘭人的選擇。
1642年,英國內戰爆發,趁機,愛爾蘭人掀起了反英大起義,試圖獨立爲一個天主教國家。
結果,1649年內戰結束後,克倫威爾馬上就派兵殺進了愛爾蘭島,愛爾蘭人遭遇了致命清算。
有關歐洲資産階級革命,按照咱們的普遍認知,往往會認爲英國革命偏溫和,法國大革命更暴力。
但具體數字卻是這樣的——大革命期間,法國一共損失了大概2%的人口;而在英國革命期間,英格蘭損失了3.7%,蘇格蘭損失了6%,愛爾蘭損失了41%。
之所以後來的史學界普遍認爲英國人的損失小,或許就是因爲,在那段歲月中,沒人太把愛爾蘭人當人看吧。
折損的這些愛爾蘭人,除了一大部分死于了戰亂、屠殺、疾病和饑餓,也有相當一批人,竟然是被英國政府方面蓄意販賣到海外,去當了“白人奴隸”(此時黑奴貿易尚未興起)。
據統計,在1650年,有超過10萬名年齡在10至14歲的愛爾蘭兒童被迫與父母分離,另有3萬名左右成年愛爾蘭男子和婦女也被以高價運輸和出售到海外。
他們的命運主要是被賣到印度、弗吉尼亞州和新英格蘭這些大英帝國的殖民地去當苦力。
再後來,英國搞開工業革命的時候,都不願意帶著愛爾蘭。大英帝國對愛爾蘭的定位是“帝國農業區”。
18-19世紀的愛爾蘭,除了北方新教徒聚集區積累了一些工業基礎外,大部分區域,還過著跟中世紀差不多的農業生活——那時的愛爾蘭,除了極少數的上流人士,幾乎全民淪爲了“高貴的表盎格魯-薩格遜人”的佃戶。
他們要想活命,只能卑微地去給英國人“打工”。
也正因爲如此,無論是舊大陸還是新大陸,那些上流社會的白人們看愛爾蘭人,總是帶著一種莫名的優越感,鄙視他們爲“無知愚昧的鄉巴佬”。
甚至到了20世紀五十年代末,肯尼迪競選總統的時候,美國名流圈子裏,依舊還存在著這樣的刻板偏見,因爲愛爾蘭血統、天主教背景,肯尼迪曾遭遇過各種質疑和嘲諷。
而雙方矛盾和積怨的進一步加深,則是19世紀中期的“土豆大饑荒”。
1845年,一場真菌感染的馬鈴薯黴腐病,侵蝕了愛爾蘭人賴以生存的土豆。
危急時刻,英國卻照例將從美洲進口,停靠愛爾蘭港口的糧食作物悉數運回不列顛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憐憫之情,似乎在有意要“餓死這些天主教徒”。
大饑荒中的愛爾蘭人,從草根到樹皮、泥土無所不食,經常走著走著就倒下咽了氣,然後被定期扒拉到平板車上,紮堆填埋了。
期間,連“西亞病夫”奧斯曼土耳其都看不下去了。阿蔔杜勒·邁吉德一世蘇丹(下圖這位)准備捐點錢,結果卻被英政府婉拒。
邁吉德一世隨後又派出三大艘裝滿糧食的船只去援助愛爾蘭。但船行至港口,卻又被英國方面攔下。
奧斯曼蘇丹對此匪夷所思,大概是因爲,真的無法理解爲什麽會有人故意把自己的“羊”餓死!
奧斯曼蘇丹又給英國女王維多利亞寫了親筆信,再加上兩國政府各種交涉,最終英國准許了一艘糧食船入港卸貨。
後來,愛爾蘭人聯名給奧斯曼蘇丹寫了一封感謝信,至今仍然保存于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托普卡珀宮博物館裏。
打那以後,愛爾蘭人一直對土耳其保持著高度的好感。
像愛爾蘭超級聯賽的德羅赫達足球隊的logo,用的就是土耳其的星月標志。
據1850年災後粗估,愛爾蘭人口減少了約1/4,其中餓死百萬以上;,而除了那些餓死在家門口的,還有一部分,逃荒去了北美大陸。肯尼迪總統的曾祖父——帕特裏克·肯尼迪,就是這批愛爾蘭逃荒者之一。
他們去北美大陸討生活的交通工具,當年被稱作“棺材船”。
這樣的說法,其實並不很誇張。
顛簸局促又肮髒的空間、變質的食物、各種傷寒、霍亂、翻船事故,讓這些愛爾蘭移民船一度達到了20%的死亡率,遠高于半個世紀前,黑奴運輸船的9%。
大饑荒後,愛爾蘭獨立運動更加高漲。
愛爾蘭共和軍誕生,並開始領導有組織的起義,雙方陷入了“以暴制暴”的惡性循環。
進入20世紀,趁著英國在一戰中焦頭爛額之際,1916年4月,愛爾蘭共和軍發動了“複活節起義”,但很快遭到了英國政府的血腥鎮壓。
短短一周的戰鬥,就讓1916年的都柏林變得有點像1945年的柏林了。
1919年,一戰剛結束,英國又卷入了愛爾蘭獨立戰爭。
戰場上的雙方都付出了巨大代價後,不得不開始和談,並簽訂了《英愛條約》。
1922年,《英愛條約》正式生效。愛爾蘭取得了部分自治權限,但仍歸屬于英聯邦,並非一個完全獨立的主權國家。
這時的愛爾蘭,並存著兩個政府——一個負責北方六郡,新教徒聚居的親英地區;另一個負責該島的其他地區,這就是後來人們看到的北愛爾蘭和愛爾蘭共和國的雛形。
電影《風吹麥浪》演繹的就是這段歷史
二戰後,更加衰退的英國,最終接受了北愛爾蘭獨立的現實。
1949年4月,在和英國談判達成一致的前提下,愛爾蘭宣布廢除君主制,脫離英聯邦,成立共和國。
但新教徒聚居的愛爾蘭北部六郡則依然屬于英國領土,英國國名也正式改成了“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
然而,愛爾蘭共和軍追求的,顯然要更多更多。
從1950年代起,愛爾蘭共和軍先後策劃了一系列帶有恐怖襲擊性質的暴力事件。
其中的一個主要行動,是專門瞄准名人政客們的暗殺。
比如,1979年蒙巴頓被炸事件——印巴分治的主要操刀人,印度最後一任總督,英國皇家海軍元帥,大名鼎鼎的蒙巴頓伯爵,被愛爾蘭激進組織暗藏的炸彈炸斷了雙腿,重傷不治,在極度痛苦中離世。
電視劇《王冠》中,還原了蒙巴頓元帥的國葬場面。
還有1984年的時候,愛爾蘭共和軍曾在英國的保守黨大會上埋設炸彈,企圖暗殺撒切爾夫人。雖然沒有傷到首相,但炸死了五個英國政府工作人員。
當年的爆炸現場
除了這種有明確目標人物的暗殺,愛爾蘭共和軍也持續策劃實施了很多針對平民的襲擊。以至于被全球多國定義爲了恐怖主義組織。
這是愛爾蘭共和軍襲擊的相關統計,其巅峰是1992年——全倫敦上下,一年總共發生了38起炸彈襲擊事件。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一個跟愛爾蘭共和軍關系密切,甚至可以說是脫胎于愛爾蘭共和軍的政黨——新芬黨,在北愛爾蘭也逐漸壯大了起來。
正如前面說的那樣, 原本北愛地區的新教徒人口是占有絕對優勢的。但擱不住,在人口生産方面,他們實在不給力。于是我們看到,在北愛爾蘭,天主教人口的生育率明顯高于長老會、聖公會人群,這導致認同自己是愛爾蘭人,而非英國人的北愛爾蘭居民比例一直在逐漸上升。
而這部分人,則正是新芬黨的基本盤。
最終,新芬黨贏得了北愛的地方選舉,于是上台就吵吵著要搞脫英公投。
不過,要說真脫英,似乎目前還是有點難度的。因爲,按照1998年的《貝爾法斯特協議》(耶稣受難日協定)北愛爾蘭政府確實有權自行組織公投,但前提是,北愛爾蘭議會的第一和第二大黨需同時批准才能發起。
目前,北愛爾蘭的第二大黨——民主統一黨是堅定親英的,屬于新教徒的基本盤。
但擱不住,時間長了,要是新教徒人口生産依舊不給力的話,後續的發展,還是不好說的。
下面這倆女士,從左往右,分別爲北愛爾蘭首席部長米歇爾·奧尼爾(新芬黨)和副首席部長埃瑪·利特爾-彭傑利(民主統一黨)。看起來很友好,其實屬于典型的貌合神離。
總之,英國和愛爾蘭之間,涵蓋了階級矛盾、民族和宗教矛盾,關系複雜又敏感。主要根源就在于,曾經的那段歲月中,英國一直高呼人人生而平等,但沒告訴愛爾蘭人,他們覺得你都不是人。---來源: 黃娜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