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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硅谷，「內卷」開始有個別稱叫「Hardcore」 。
又過10點半了，陳啟拿起桌邊的咖啡猛喝了一口。因為最近中了流感的招，陳啟感覺腦袋昏昏沉沉，但組裡其他人還都在工作，自己也不能就這麼下線了。
自從Meta上次萬人大裁員之後，陳啟感覺到公司內部似乎流動着一股隱形壓力。雖然公司管理層之後沒有再大力鞭策員工們要努力工作，但上一波裁員所帶來的不安全感讓大家神經緊繃，都隱隱擔心着很快下一波裁員就會到來，而自己將成為其中一員。
本來Meta過去在硅谷就算是「加班廠」，而最近節奏明顯更加緊張了。為了讓自己年底績效評估更好，就算是已經臨近了假日季，員工們也絲毫不敢放鬆。
實際上，在當前動盪的行業環境下，不僅是Meta，很多硅谷科技公司氛圍都在悄然發生着變化。一股名為「Hardcore（硬核）」的職場文化開始在過去流行「躺平」和「躺贏」的硅谷科技領域中蔓延，並正一點點影響着硅谷職場人的生活。
「Hardcore or leave」，要麼「硬核」要麼走人。這個來自於馬斯克寫給Twitter員工內部信的詞，代表了一種比講究「WLB」（工作生活平衡）更加高強度的工作狀態。顯然，Hardcore在硅谷的興起並不是很多習慣了之前工作狀態的員工願意看到的。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過去幾年硅谷「碼農」們所擁有的黃金時代，是否其實也只是泡沫膨脹下的幻相，並不能長久呢？
*「硬核」文化，從Twitter開始
關於Hardcore對於硅谷來說究竟是在挑戰創新生態，還是在進行一場效率改革，人們的爭論越來越多。
雖然在Twitter裁員之前，有一小部分硅谷科技公司也存在着加班的情況，但在過去，加班和內卷在硅谷絕對談不上是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除了偶爾見到的「狼性」一詞之外，也並沒有一個詞來專門描述硅谷的職場壓力，常見的都是自由、靈活等等。
但現在，馬斯克開了一個頭。
在Twitter斷臂式大裁員之後，「倖存」的員工們還來不及從裁員的混亂中得以喘息，就收到了來自新領導的一封關於「Hardcore or leave」的郵件。
馬斯克發給全體員工的郵件，圖片來自Twitter
馬斯克的Hardcore首先從自己開始，不僅自己每周工作120小時，連續幾天睡在辦公室，就連郵件也是在半夜12點準時向全體員工發出。郵件中，他明確提出：要不選擇接受高強度的工作，要不就立刻拿錢走人。
「留下來的肯定大部分都是願意『卷』的人。」一位Twitter員工告訴硅星人。「馬斯克的工作作風其實整個硅谷的科技員工都多少所有耳聞，只是沒想到他的Hardcore要求來得這麼快，幾乎沒有留給我們任何過渡的時間。」
在選擇了接受硬核之後，Twitter的員工們就立刻進入了緊張的工作狀態。員工們被要求立刻結束居家辦公全員回到辦公室每天呆滿8小時，在公司少了一半以上的員工、整個業務被要求重塑的情況下，跟過去有大量時間划水不同，從早到晚，員工們的時間也幾乎被工作填滿。
一些組為了儘快完成馬斯克提出的需求，甚至直接全員睡在了辦公室，24小時輪班進行開發和測試。
圖片截自於Twitter員工賬戶，版權屬於原作者
「以前居家的時候每天有效工作時間大概也就4小時吧，現在每天工作不多於8小時就算好的了，還不算上通勤。」Twitter員工表示。
實際上，早在Twitter之前，馬斯克的「卷文化」就在自己旗下的所有公司中執行着。只是Twitter此次的高調易主，把這一切在聚光燈下放大，讓更多的人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了首富馬斯克的工作模式。
不僅僅是最近幾年頻頻「搞事情」的特斯拉、SpaceX、NeuraLink，就連其企業版圖下比較低調的隧道挖掘公司The Boring Company的高管一周前也出來公開披露，稱該公司的企業文化就是「超長時間的工作和周末加班」，導致公司很難留住人才。
然而，留不住人才，是不是就意味着馬斯克麾下的這些公司缺人才呢？答案可能並不盡然。雖然有很多人斷然拒絕馬斯克的「hardcore」要求自願離職，但仍然有很多人依然願意追隨馬斯克。他們有些是感召於馬斯克所提出的各種各樣的「詩和遠方」，有些則是在動盪的大環境下不得不被迫接受。
馬斯克在凌晨1點半發布的與Twitter員工加班照，圖片來自馬斯克賬號
*壓力之下，開卷！
必須承認的是，當前的大環境，讓很多科技公司的員工並沒有太多選擇。
Twitter裁員、Meta裁員、Snap裁員、Amazon裁員…… 在近期的頻發大裁員之下， 短短幾個月內，市場一下湧入了幾萬名有經驗的求職者，讓「上岸」的競爭壓力陡然增加。對於那些被裁員影響的或是畢業生們來說，不管公司是要求回辦公室還是讓加班，都已經不再是自己最先考慮的問題，能先拿到一個工作offer、解決眼前的「溫飽問題」才是第一要義。
「現在不裁員的公司也大部分都冷凍招聘了，所以目前有什麼Offer就先接了，然後再走一步看一步。」受此輪裁員影響的Adam說，他最近拿到了TikTok工作機會，雖然此前就聽說TikTok的工作節奏堪比國內，但眼看臨近假日季了，TikTok給的工資包裹和業務發展也不錯，幾經思慮，Adam還是選擇接下了。
工作這段時間以來，跟此前自己所在的小廠相比，Adam明顯感覺到了壓力陡增。不僅工作日的時長滿滿當當的占滿8小時，一周平均有三天晚上要跟中國的團隊跨時區開會，周末還至少有一天需要加班。
公司內部經常安排多個團隊同時做同一個項目，中國團隊和美國團隊之間相互競爭，最後分出優劣。這種做法表面上是為了提高效率和促進創新，但在實操層面就是讓員工們身心上持續高強度工作。
其實跟馬斯克的「卷」一樣，TikTok的類996文化在海外也一直飽受爭議。從去年到今年，歐洲、美國員工們抱怨、投訴甚至起訴TikTok超時和高壓工作的聲音不絕於耳。
圖片截自於華爾街日報
但即使是這樣，由於TikTok業務在整個國際市場的高歌猛進，仍然有大量的人願意加入並接受這種高強度工作模式。據福布斯報道，2020年中，TikTok美國辦公室還只有大約1500名員工，但目前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1萬人。
「走的人多，來的人也多。雖然跟這邊行業普遍的工作環境不同，但工資給夠、預期給足，也不愁找不到人來主動加班。」Adam表示。
而除了TikTok之外，硅谷另一家「卷廠」亞馬遜內部的工作氛圍也越發緊張了。在Andy Jassy最近發話要從四季度到明年「凌遲式」裁員2萬人之後，員工們都惴惴不安。
Ken最近得知自己一個在Alexa的朋友此前被裁員了，很擔心接下來就會輪到自己。 雖然部門領導在第一波裁員後就立刻召開了會議，安撫大家說他們所在的部門屬於是零售業務中賺錢的部分，裁員風險並不大。但Ken明顯感覺到組裡同事的工作狀態比以前更緊繃了。
有人更加主動地認領任務，有人晚上或周末都開始自發加班。 Ken自己本來是不喜歡加班的，過去一般是經理安排什麼任務自己保質保量的完成就行，但因為去年自己剛買了個公寓背着房貸車貸，Ken也不願意自己在現在低迷的行業環境下被裁，所以也不得不動起來，爭取得到更好的績效評價。
此前，在匿名職場論壇Blind上，谷歌等公司員工曾公開喊話亞馬遜員工們停止散播卷文化，稱很多員工從亞馬遜離職後都非常「好鬥」，與其他公司的工作習慣格格不入。但現在，很多公司現在也都加入了亞馬遜的行列。
包括谷歌在內，最近硅谷已經裁員或者傳聞有裁員計劃的公司，員工們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草木皆兵。以前上班時間在划水摸魚的現在都打起了精神，可自由選擇居家辦公的也開始增加了去辦公室的次數。
「雖然也談不上是996，但肯定沒有以前輕鬆了，無論是心態上還是實際工作狀態上。去年這個時候好多公司都已經進入半放假狀態了，今年大家都在擔心明年自己的飯碗還保不保得住。」Ken表示。
*「Hardcore」之下，創新還在嗎？
對於目前硅谷科技領域「Hardcore」抬頭的趨勢，很多人硅谷職場人持有強烈反對意見。
他們認為，過去幾十年硅谷創新的一大推動力就是各個公司自由、開放的企業文化。正是因為寬容和鼓勵人才的流動以及扁平化的管理結構，才讓員工們可以擁有自由創造的空間，進而提出一個個讓公司走向偉大的創意。
但如果所有公司的管理都如同馬斯克這樣，把領導意志完全凌駕在員工意志之上，屆時，員工們就只能變成機械執行任務的機器，而不再是公司創造力的源泉。
「硅谷科技公司給員工開出高工資並不是讓他們只來做平庸的代碼打字機的，而是要由讓他們去推動產品和文化的創新。但馬斯克帶頭扼殺了這種創造模式。」有網友在Blind上寫道。
圖片來自blind
但對此，有一些人也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過去幾年，在美聯儲瘋狂放水的大環境下，硅谷的科技員工數量爆炸式增長。發出的薪資包裹一個比一個大，但與此同時，渾水摸魚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多。
「你看Twitter這次大概走了70%以上的人，除了剛開始功能上的的一些不穩定之外，也基本沒有太大的影響吧。」一位科技公司的員工跟硅星人聊到。「其實歸根結底，就Twitter這個比較單一的產品功能來說，根本不需要7500個人。」
實際上，跟Twitter一樣的過度招聘的例子其實近兩年來在硅谷比比皆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本來幾個人每天正常工作7、8個小時就可以解決，但最後變成了招來10多個人，每人每天工作4、5個小時。有人表示，在居家辦公潮之後，這樣的情況則變得更為嚴重，越來越寬鬆的環境並沒有換來等比例的創新，反而導致了更多員工的意志消磨。
很多人認為，最近幾年來，硅谷的科技公司員工們被過度追捧了。各大公司發起的「搶人大戰」讓大家都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拿到了高薪高福利而沾沾自喜，卻忽略了去思考自己作為普通員工對於公司的價值究竟在哪裡、有多少。
「現在馬斯克、TikTok、亞馬遜他們開始帶頭Hardcore，我覺得一定程度上可能也是一件好事。把大家從美夢中叫醒，淘汰掉一批濫竽充數的人，讓大家都回歸到打工人的現實。」這位工程師說道。「我不認為這會讓硅谷走向衰落，反而是在加快效率。」
那麼，你怎麼看待Hardcore呢？你認為它會變成常態嗎，還是會摧毀硅谷的創新文化嗎？-(文:Juny*編輯:VickyXiao/來源:硅星人)
註：1.文中採訪對象均為化名。2.封面圖來自於unsplash，作者: Muhammad Raufan Yusup， 版權屬於原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