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屆生試用期被辭退，哥哥姐姐們我該怎麼辦啊？」
「大冤種就是我，馬上要轉正結果被裁，我能要賠償嗎？」
今年下半年以來，在社交平台上，總能看到類似的「求助貼」。
他們中，有的是錯過春招、秋招的22屆應屆生，有的是上半年被裁、空窗至今的21屆畢業生。他們面臨的處境也並不相同，有的是剛畢業時就面臨公司毀約的情況，有的是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卻在即將轉正時被裁員，還有不少人並未拿到賠償。
從上半年的「被毀約」，到下半年的「轉正難」，關於應屆生的話題始終不斷。今年以來，京東、有贊、小米、Shopee等企業均被曝出應屆畢業生裁員。
曾幾何時，應屆生還是招聘中的香餑餑。對於處在上升期的公司來說，挑選一批白紙一樣的好苗子進行培養，可以為日後公司的人才梯隊做儲備，也因此，前兩年，「應屆生薪資倒掛35歲老員工」的話題頻頻登上熱搜。
到了今年，初入職場的應屆生們，卻感受到了和35歲職場人類似的就業壓力。有的人表示，剛工作2個多月，試用期沒過，不僅失去了應屆生身份，招聘軟件上的消息也多是已讀不回，對職業方向非常迷茫。
多位HR表示，當公司業績受挫或架構調整時，新人被裁的概率最大，因為裁員成本低且人員可替代性強。今年開始，用人方對應屆生的要求普遍變高，應屆生們需要對之後的職業生涯進行長遠規劃、放穩心態。
「快到年底，我被通知沒過試用期」
今年下半年以來，不少應屆生被上了職場中最痛的「第一課」——在即將轉正時，收到裁員通知。
今年8月，在一家傳統消費品牌工作的雲卷卷被「變相辭退」了。此前為了面試這家企業，她一度錯過春招，沒想到在即將轉正時丟了工作。
這家公司的規矩是，在新人即將轉正時會有一場考試，如果不合格，還可以再考一次。雲卷卷表示，自己在第二次考試通過之後，另外加了一場答辯，那時距她的轉正日期還有一周。答辯的內容涉及一些她未接觸過的工作流程，她答不上來。領導給她一周時間準備，表示如果通不過，就不能轉正。
她諮詢其他同事後才發現，同組另一個比她晚來的新人第一次考試也沒有及格，但沒有經過第二次考試就直接轉正了，雲卷卷當下心想，自己應該是留不下來了。
其實雲卷卷早有預感，原本帶她的「師父」在她入職一個月之後就離職了，中途帶她的另外一個「師父」基本不管她，相比之下，直接轉正的那位同事，早已上手幫着他的「師父」處理工作了。
最後，雲卷卷選擇了主動離職，交接完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解脫了。後來她才知道，試用期如果被辭退，公司是需要賠償的。
畢業於一本院校的應屆生維維，在拒絕了兩份offer之後選擇入職了一家互聯網公司，工作一個月後被裁，理由是「做事情比較慢」。
但在她看來，最直接的原因是自己不常加班。她表示，自己住的地方離公司比較遠，每天要從杭州的最東邊穿到最西邊，地鐵單程一個半小時。為了早點到家，沒有急活的時候，她不會加班太久，但這在領導眼裡，恐怕就成了「態度不積極」。
辦離職手續時，公司三位HR一起找她談話，維維一直試圖要求賠償，HR的回覆是，「大家都知道你和公司鬧翻，你還待得下去嗎？」在三個人的輪番攻勢下，拿到辭退通知書後，她在沒有弄清楚狀況時簽了「個人自願解除勞動合同協議書」。維維本打算去勞動仲裁，可諮詢後才知道，簽了「協議書」，仲裁的勝算基本為零。
應屆生亞瑟的經歷也類似。9月的一天，他還在正常改bug，突然接到HR的通知，要他簽離職協議，理由是「不符合公司要求」。
他入職不滿一個月，這段時間裡，因為比較清閒，項目組很多同事都以家裡有事為由請假了，留他一個新手改bug。他的領導是一名項目經理，在他看來，領導不懂前端，給他出的主意大部分都是錯的，後面是他靠自己調試和查資料才能解決問題，沒想到最後公司以進度太慢為由將他辭退。
被裁當天，領導和HR都在強調亞瑟「不符合公司要求」，亞瑟一度覺得自己能力有問題，無奈簽了一份「不符合錄用條件辭退協議書」，但簽完他就後悔了，公司此前沒有給出任何不符合錄用的條件和說明，卻試圖用這份「協議書」免去對他的賠償。
可以看到，上述公司都通過一些方式規避了試用期裁員的賠償。北京至普律師事務所李聖主任律師稱，若用人單位在試用期期間無故或利用法律未規定的解除合同理由辭退勞動者，需要以《勞動合同法》第四十七條規定的經濟補償金的二倍向勞動者支付賠償金。
以前搶應屆生，今年挑應屆生
在多位招聘者看來，應屆生大批量在試用期被裁員的情況，放到前兩年是不敢想象的。要知道在前兩年，好的應屆生要靠搶。
前兩年，雖然已經不是互聯網最火的時候，但個別賽道湧現過風口。當時資深人力資源總監羅月所在的公司就處在發展快速期，想盡一切辦法招學歷很好的應屆生來做管培生，頂上關鍵崗位，為公司注入活力，有時候寧可冗餘一兩個崗位，也要把這些聰明的頭腦招進來，為公司培養人才梯隊。
那時候的應屆生身份，是有光環的。學生們不一定會活躍在傳統的招聘渠道，為了找到他們的簡歷，羅月和同事通過各種渠道找人推薦。
不光是互聯網行業，國企對於應屆生的熱情更甚。一家國企的資深HR小楠稱，他們公司非常重視應屆生，行業繁榮的年份，應屆生要靠搶。「因為我們想要一張白紙，招進來以後可以從頭樹立價值觀、培養公司所需能力，我們公司目前40%的中層幹部，都是當年的應屆生。」
小楠回憶，為了搶人，他們辦校招時，會給到現場的每位應屆生都發個紅包，給外地的學生報銷來回的住宿費和機票，還會給進終面的應屆生安排面試的午餐。
但今年情況完全不同了，大部分企業的招聘規模在下降，社招和校招都採取保守策略。
羅月表示，當公司處於發展期，挑選一批出色的苗子進行培養，對公司有好處，但當公司發展困難時，做基礎執行的新人是最先被裁的，因為裁員成本低、人員可替代性強，重新招新人的周期也很短。
應屆生被裁有多種原因，除了求職者本身的能力問題之外，羅月總結，一個原因是由於業務的調整和收縮進行人員調整，原本是想給老員工配應屆生拓展業務或開展新業務，但當這個業務被證明了沒有太大潛力或跑不通的時候，只需要留下老員工做基礎的維繫工作，有時甚至整個業務部門都會被端掉。另一種原因是出於節省成本的考慮，年底前裁員，可以減少年終獎等支出。
這樣的行情下，應屆生不再是香餑餑，企業對於應屆生的招聘門檻也在變高。
對於應屆生的求職焦慮，羅月深有體會。最近她面試的求職者中，有很多人是從今年6月畢業一直空檔到現在的，其中不乏今年上半年被裁的21屆應屆生。但她也很無奈，她所在的公司，今年針對應屆生只放開了部分銷售崗位，中後台的職能崗位則要求是211和985的碩士，「要求比之前高很多」。
小楠的公司從去年開始就停止招聘應屆生了。「主要是條件不允許了，公司很多業務都在精簡，這時候要拿出大量人力財力來培養應屆生，非常困難。」
一位招聘行業人士宋峰注意到，今年有些應屆生會表現出懷疑一切的態度，比如不願意個人承擔五險一金的一部分比例、覺得工資壓到下個月發不合理，但其實這些都是合規的；還有的應屆生會「騎驢找馬」，要求公司不交五險一金，因為想保留應屆生身份去考編。宋峰說，這樣的心態對他們找工作其實非常不利。
最難一屆，何去何從？
據教育部統計，2022屆高校畢業生規模預計達1076萬人，同比增加167萬人，規模和增量均創歷史新高。從「金山銀四」難找工作，到畢業被毀約，再到年底試用期被裁，一波波的壞消息，讓這屆應屆生的職場之路艱險重重。
招聘者們觀察到，出現這樣的局面，除了大環境遇冷之外，也與部分求職者自身有一定關係。
羅月看到，受疫情影響，22屆應屆生大部分時間是在上網課，沒有機會去線下實習，導致他們職場閱歷較少，履歷相對單薄。這也間接使得一些人沒有太強的職業規劃，對於自己對什麼崗位有興趣、想要找什麼樣的工作等問題，都呈現出迷茫的狀態。種種原因下，不少人延遲就業，加入考公考編考研大潮。
雲卷卷算是實習經歷比較豐富的，從大一開始，她分別在京東、快手和小紅書實習過，但每段經歷都不算太長。畢業後，她卻因為錯過校招而轉戰傳統消費零售行業，「感覺自己走偏了，挺後悔的、也挺迷茫的。」
從上家公司離職後，她一邊租房一邊在深圳找工作。「HR讓我等消息，下周一給答覆，到了下周一又說晚上回復，周二再問就不回消息了，我也懂了，沒消息就是消息。」
目前她的打算是，回老家考研。「找工作這麼久，一直沒有找到比較理想的，可能跟本科學校不好有關，我想通過考研改變這種將就的現狀。」
亞瑟也一樣迷茫。從9月份到現在，他已經投出去幾百份簡歷，進到面試只有4家，至今還未入職。「我每天晚上焦慮到睡不着。」
亞瑟的班級里有20多人，目前有七八個人因為找工作不順利，選擇當銷售過渡。他的計劃是，如果11月還沒找到工作，就找一份運營的工作先把今年熬過去，等明年金三銀四的時候再看前端程序員的機會。
維維至今僅是在一個招聘軟件上就溝通了1700多家公司，正式投遞簡歷的加起來有兩百多家。已經將低期望值降到最低的她，找了一份着急用人的大廠外包工作，「現階段，我的目標就是干滿6個月，之後可能會辭職考研，或回家考體制內的工作。」
受訪者供圖
在如今用人環境下，對於就業難的應屆生，受訪者們給了一些求職建議。
「現在應屆生的崗位沒有那麼多，不要貿然行動。」羅月稱，首先要對自身情況做充分的了解，比如通過一些測評了解自己適合的崗位，學習溝通技巧；其次面試前對崗位多做一些了解，學習面試技巧，認準一兩個方向投簡歷，通過率能夠高一些。
還要放穩心態，不要頻繁跳槽。「如果22屆或21屆的同學，有過一段工作經歷，能言之成理就還好，但如果短時間內有好幾段工作經歷，我們不會選擇。」羅月解釋，求職者們會講自己的離職原因，即使這些原因全部客觀成立，但用人單位也會擔心這個人的穩定性、對公司的判斷力、職業規劃和職場適應能力。
對於處於弱勢地位的應屆生來說，還應提前將試用期被辭退的風險降到最低。李聖提醒道，第一，入職時應謹慎考察公司口碑，確認職位需求及考核標準；第二，試用期間工作時，應注意保存好工作記錄，體現出自己的工作價值；第三，如果被單位違法裁員且沒有獲得賠償，必要時可以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身權益。
上述受訪者都提到，不要因為遇到「職場的毒打」而懷疑自己的能力，就算應屆生不如往年吃香，也依然要保持樂觀的心態，努力讓自己適應職場，才能「以不變應萬變」。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維維、雲卷卷、亞瑟、小楠、羅月、宋峰為化名。-(文:開菠蘿財經*作者:蘇琦*編輯:金璵璠/來源:鈦媒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