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的輿論正在經歷降溫和去泡沫化的過程，人們關注的焦點也逐漸從元宇宙的概念轉向具體的落地實施。從ESG角度來看，元宇宙的落地實施將會帶來哪些問題呢？元宇宙會對個體又帶來哪些影響呢？人們如何應對和預防元宇宙的這些影響呢？清華大學教授瀋陽老師為我們帶來元宇宙未來走向的一些思考與啟示。
一、從輿論角度分析元宇宙和ESG的關係
我們做過香港所有上市公司ESG的評估，在元宇宙報告1.0裡面也談到元宇宙未來發展有十大風險，其中相當多都是跟ESG有關的。同時我們在元宇宙報告2.0裡面再次強調了一些風險，裡面也有一些和ESG相關的。
1. 元宇宙的輿論動向
元宇宙的熱度正在下降
看整個輿情我們會發現，從去年Roblox以來，元宇宙的輿論熱度快速上升，到Meta達到一個比較高的點。隨着中國各類元宇宙的組織、協會、各地政府的動作，包括體制內相關機構的成立，像新華社成立了元宇宙聯創中心，元宇宙的熱度在那段時間很高。去年12月份達到了頂峰，現在已經降成去年12月份的1/5左右。可能普通人對那個數字不一定有那麼明確的感知。
元宇宙和Web3.0的關聯性急劇升溫
最近有一個最新的動態，就是元宇宙和Web3.0的關聯性正在急劇升溫。Web3.0現在總體討論量大概會到元宇宙的1/10左右，但是大家聊Web3.0的時候，必然會有很多人聊到元宇宙。這是在輿論角度的數據情況。
元宇宙的輿論正在去泡沫化
從整體來說，元宇宙的輿論在去泡沫化。早期的時候，大家天天聊概念、聊風險、聊科幻。天天聊這個也沒啥新意，聊到最後聊怎麼落地。哪些是現在能先干的，哪些是三五年之後的，哪些是十年二十年的，哪些是百年以後的。這樣大家慢慢就開始把元宇宙的要素做分類，哪些有投資機會並且在短期內能看到效果的，哪些是2B的，哪些是2C的。輿論很快就從概念、泡沫、遠景、風險，迅速地過渡到怎麼落地了。
中國有一個接受過元宇宙採訪的名單，我們看了之後有一個感觸就是，現在大家聊落地聊得比較多，再畫餅有點撐不下去了。互聯網技術特別有意思，任何一個互聯網技術，特別是上世紀90年代到現在，這個技術往往還沒有成熟，概念就先行了。
比如說IBM原來講數字地球，數字地球不就是今天的地球元宇宙嗎？其實嚴格意義上說，是把概念又升級了，加了一些新的要素。至於信息高速公路，元宇宙更要有信息高速公路，沒有高速公路，帶寬、算力不增長100倍就不會有好的元宇宙。所以會發現在ICT的整個行業裡面，概念是不斷迭代和演變的。同時也需要不斷地講故事，有實有虛，有泡沫的地方，也有比較實在的地方，實在的地方就是要落地的。
目前整個輿論已經從早期比較泡沫化的階段，比較科幻化、理想化的階段，或者從監管的角度來說，風險比較高的階段，逐步過渡到怎麼落地了。這是半年來的一個情況。
2. ESG角度下的兩大重點問題
從ESG的角度來看，大家主要關心哪些問題呢？
能源問題
比如說關心能源問題。隨便舉個例子，有人調研，如果我們整天沉浸在虛擬世界裡面，一年消耗的大概電力會在兩千多千瓦小時。重度玩家就會消耗這麼多能源。我們在真實世界大概一年消耗5000多千瓦小時，差不多虛擬世界是真實世界的1/3。這意味着如果元宇宙的精度提升，可能我們需要消耗更多的算力和能源。這裡面就有一個碳中和和碳排放的問題。
社會責任問題
還有社會責任這一塊。近期在元宇宙裡面發生了兩個比較知名的案例。一個是叫性騷擾案例，一個是性侵案例。性騷擾這個事兒已經解決了，有一個男虛擬人性騷擾了另外一個女虛擬人。目前對於男女平權這件事情比較敏感，突然出來一個性騷擾事件，大家很震驚。這個時候可以利用技術手段去解決。給每個虛擬人加個透明罩，沒有自己的授權，別人沒有辦法觸摸自己的身體。只有本人授權才會把透明罩解開，才能有虛擬身體的接觸。所以這個問題解決了。
另外一個案例稍微有點誇張，但也至少說明在元宇宙裡面可能會存在性侵的情況。這個也可以通過技術解決。所以在元宇宙裡面怎麼幫貧扶困，怎麼樣做好社會責任？
我個人覺得，一個企業最大的社會責任就是對股東負責，對員工負責，這是首先要做到的。元宇宙的經濟體系是可以去嘗試的，並且元宇宙在ESG方面也有很多可以創新的地方。舉個例子來說，在真實世界種一棵樹可以孿生到虛擬世界，還可以實時看到這棵樹長成什麼樣子。技術到一定程度之後完全可以實現這個想法。
對真實世界完全鏡像之後，我們可以把真實世界裡很多社會責任的問題在元宇宙裡面呈現出來，來做動態評估。社會最需要我們在哪方面做公益，我們做的社會責任的工作產生的最大社會價值，到底體現在哪？
就我自己來說，2015年到2021年，每年我都會去做兩到三次的貧困山區扶貧工作。有的農村就需要我們幫助他們做電商帶貨。2021年我們到一個農村，一方面去當地扶貧，另外一方面我請了做電商的人，教農民怎麼直播帶貨。直播帶貨在元宇宙裡面應該說是未來的一種主要形態了，所以整個元宇宙和ESG的結合點還是非常多的。
二、元宇宙對個體的影響以及預防
任何技術對人類的影響，最首要的是先觀察對個體的影響。當對個體有影響以後，再看對小眾的影響是什麼樣的，之後看分眾、大眾，再看對文明的影響。這就是對人類的影響。先回到個人，如果對個人沒有影響，按理說對整體就沒有影響。這是我們寫報告的時候的思路和背景。
1. 元宇宙對個體的影響
目前來看，元宇宙對個體的影響有幾個層面。
技術反噬效應對安全層面的威脅
第一個層面是安全的影響。我們按照馬斯洛需求模型來看，人類首先考慮的是安全問題和生存問題。首先機器人和人工智能大規模普及之後，對我們的生存帶來挺大的挑戰。第一個挑戰是AI覺醒之後，機器對人的逆襲。這是一個可能性。
第二個挑戰是少數心術不正的人掌握了超過一般人的能力後，對於其他人的威脅就大幅度增加了。這就是為什麼這段時間大家對最近河南健康碼變紅的事這麼擔心的原因。這就是我們說到的第二種情況。技術越發達，技術的反噬效應以及被不當使用和違規使用之後帶來的傷害就越大。這個是在生存安全的層面的風險。
自身價值喪失導致替代性危機
第二個層面是生產的層面。生產層面的風險主要來自於替代器、人工智能、機器人、元宇宙。元宇宙可能會替代我們在虛擬世界裡面完成很多活動。像我今天來對話，後面我還有一場活動。但是一個老朋友從深圳跑來看我，我一會兒要趕緊陪他喝個茶聊聊天。我就希望讓我的虛擬人在騰訊會議跟你對話，我本人去和我的朋友喝個茶。這就是替代性。
在生產這一塊，機器人將會替代我們一般的體力勞動。虛擬人通過RPA，包括智能生產、智能服務等功能也會替代我們網絡世界的一部分工作。所以生產方面我們也存在着自身價值的喪失，這也讓很多人痛苦，因為一個人沒有價值就很被動了。
對虛擬人和機器人的依賴性越來越強
第三個是生活方面的風險，也很大。舉個簡單的例子，現在有大量的媽寶男，也有很多弟弟依賴姐姐，姐姐叫扶弟魔。不管是媽寶男還是扶弟魔，當機器人越來越發達的時候，虛擬人和元宇宙越來越發達的時候，媽寶男的依賴對象就變成依賴虛擬人和機器人了。
比如躺在家裡的床上，別人送快遞過來，就可以讓機器人開門幫忙取快遞。我現在就想先做這樣一個機器人出來幫我取快遞，這樣我就可以躺在床上刷手機。但這是很危險的，如果一個人不喜歡運動，那他身體就不行了，這種狀況下對他的身體有巨大影響。
人與人之間的需求性降低
第四個是在生態方面。當整個社會都開始虛擬化了之後，單身經濟肯定會更發達了。現在整個技術演化有一個趨勢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需求性都是降低的。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關一個門自成江湖。回到家裡面一上網什麼都有，信息有，情感滿足也有。這對我們的社會形態有一個巨大的衝擊。
我們這代人的社會形態和以前絕對不一樣。因為家裡可以有機器人，可以有虛擬人，上網可以扮演另外一個性別。這個對於性別問題、倫理問題、社會的家庭結構問題、社會的職業問題等都產生了巨大的衝擊。
2. 賽博病的預防和治療
我們報告裡面引用的賽博病不是我們提出來的，是引用的西方的理論。賽博病就是過度沉溺於虛擬世界，有重度成癮症。就喜歡玩遊戲，喜歡上網，喜歡刷微博，刷到無窮盡。我有時候實在無聊刷抖音，一般刷到美顏效果的時候就不刷了。我自己有時間閾值，刷多久美顏、美景、美食，到時間我就停止刷了。2010年我在新疆支教，2009年、2011年的時候我玩微博太瘋狂了，每天十幾個小時。這都是賽博病。
賽博病怎麼治？回歸到真實世界，關注自己的生存狀態。因為在高維宇宙裡面維持不好自己的生活環境的話，在低維宇宙裡面，在虛擬世界裡面，你的狀態到最後也不會太好。
比如說，你在高維世界裡面沒有錢，那你在遊戲裡面就不是人民幣玩家，你肯定會被人民幣玩家暴虐。你還得到真實世界裡面賺點錢，這樣才能維持虛擬世界裡面的虛擬地位。所以在生活方面，它給我們心理上帶來的異化也是非常巨大的。
三、元宇宙對用戶隱私帶來的隱憂
這幾年中國在數據隱私方面實際上已經有比較嚴格的法律干預了。如果侵犯個人隱私的話，現在的法律還是比較嚴的。如果泄露了別人的通訊方式，身份證號碼，超過一定的量，判的也是比較重的，有的是刑事犯罪。我個人覺得是在法律方面中國相對已經比較齊備了。
1. 元宇宙技術之下，用戶隱私竊取更加徹底
我們現在關於數據隱私的法律實際上已經比較多了，包括個人信息相關保護的法律，還有一些信息安全的法律。其實裡面對隱私方方面面的情況都有一些涉及。當然，VR、AR對人數據的搜集更加地徹底、更加地終極。現在不僅我們的交互數據被收集，生理反應數據也在被收集。如果把生物技術考量進來，生物基因基本不可改變的數據也在被收集。
VR收集的數據是生物反應的數據，手機是收集的交互數據。比如說你很討厭某人，以前的頭條不一定知道的。你在刷手機的時候，即使你討厭他，只要你不發評論，手機就不知道你對他的態度是好還是不好。
但是在VR裡面不一樣，一出現討厭的人，臉色馬上不一樣。VR直接就把臉色的數據搜集到，就知道你很討厭這個人，就會給你推這個人的負面信息，讓你噴他。你就被算法綁架了。所以說生理反應數據更加真實，一般的人不太可能在生理反應上作偽的。皮笑肉不笑的人不多，隨時保持虛偽的狀態更是很少，這需要一定的天賦才能比較熟練地表演。
2. 多方發力加強數據管理
當我們的隱私被竊取得更加徹底的時候，我們無條件地讓度這些條件的時候，我們更加需要對平台和信息管控權利進行更多的制約，否則權利就會被濫用。需要法律、社會倫理去監督，只能基於最早提供數據的目的使用這些數據。比如玩一個遊戲，可以搜集生理反應數據以便於在遊戲裡面提供好的服務。但是不能拿去做網絡分析，否則用戶的數據就會被泄露出去。
在數據管理方面，第一要強化對平台的責任要求，第二公權力相互制衡。能夠使用這些數據的公權部門之間有一個制衡，比如說紀委系統跟數據系統以及跟網絡管理系統之間，互相有一個制衡。還有當出現類似事件的時候，媒體能夠儘可能深入地報道。把這個事件，在整個元宇宙裡面和新聞輿論場裡面能夠進行充分的公共討論。
一個社會的最優解一定是在更加豐富的信息對稱下來進行的。我們獲得一個問題的最優解一定是讓它能夠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這樣才有可能是一個大部分人都認同的結果，因為本質上來說一個社會解決方案，大部分人認同了就可以了。每個時代觀念不一樣，在我們這個時代，大部分人認同了，這個事情就解決了。我們不可能超越這個時代提前做很多事情，這也不現實。
四、元宇宙對於共同富裕的影響
首先，一般來說，元宇宙的任何技術在生產力的提升上肯定是會帶來好處的。至於生產關係的改變，其實共同富裕是一個生產關係更多的邏輯，就是要分配。如果全世界只有我們實施那種腐朽的帝國主義的資本主義，就算生產力再高，也是極少數人擁有巨大的財富。所以從本質上來說，技術不是調節社會關係的終極手段，而是人本身的社會制度和社會分配的規則。富裕本身或者說少量的人富裕可以通過技術手段來實現。但是如果要讓絕大多數人達到共同富裕，是需要社會制度進行保障。
在這個層面，相對的共同富裕是可以達到的。但是真正意義上的，現實宇宙和虛擬的元宇宙真正達到一個絕對公平是不現實的。因為總有東西是稀缺的，不可能百分之百的保證大家都能夠全部享受到某一種待遇，這是不現實的。我們也總結了元宇宙裡面的一些稀缺性，比如說某個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排行榜就一個，第一名也就一個。如果共同富裕也包含這一項，那就沒辦法了。但如果是只滿足一般的衣食住行、吃喝玩樂，這個沒問題。
所以我想元宇宙作為一種技術，在提升生產力方面肯定效果很顯著。但是不要把追求絕對公平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個基礎上，還需要人文精神的進步。但是很可悲，我個人覺得最近幾年人類整體思想上的進步不明顯。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現象就是最近幾年的IP都是老IP，全是什麼前傳、後傳。
[文源公眾號：出新研究，作者：瀋陽，編輯：出新/虎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