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戴雨瀟 孟翰*環球時報記者: 陳子帥】編者的話：「代溝正在擴大，成為一條政治斷層線。」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官網刊文這樣說。
近年來，美國媒體、民調機構和專家學者關註到，美國政治極化不僅體現在「左」與「右」上，更復雜地體現在代際差異上。
美國民調機構「公眾意見戰略」和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今年3月發布的報告顯示，對於愛國主義、信仰上帝、生育等「重要價值觀」，美國「Z世代」年輕人的支持率相比「嬰兒潮一代」幾乎全部下降一半。
而在俄烏沖突、巴以沖突、中美關系等重要國際問題上，美國年輕人與老一輩的態度也大相徑庭。
那麽，為什麽美國不同年齡段的人之間會出現如此嚴重的分歧，是哪些深刻原因造成了這一結果，這些變化趨勢未來又可能帶來哪些影響呢？
圖表：美國各世代人口占比（截至2023年）
美國人主要被分為5個世代
相比於我們習慣用「幾零後」對不同世代的人作自然劃分，美國人則對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作了人為劃分，並給不同世代的人群冠以特定的名稱。目前，美國人主要被劃分為5個世代。
出生於1928年至1945年的人被稱為「沈默的一代」，這一命名是因為他們成長在二戰、朝鮮戰爭等背景下，很多人擔心直白表達觀點會被視作「間諜」或惹來其他麻煩，所以他們通常選擇沈默，偏向保守主義。美國統計局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有約1600萬人屬於該世代。
「嬰兒潮一代」是指二戰後美國生育率暴增時期出生的人，即1946年至1964年。這批人的成長背景是美國經濟高速發展，他們經歷過越南戰爭以及上世紀60年代的反文化運動，競爭意識和個人主義色彩較強，身上的變革和進步色彩比前一代人更為濃重，美蘇冷戰對他們的意識形態也造成了深刻影響。數據顯示，有約7000萬美國人屬於這一代。
出生於1965年至1980年的「X世代」是在物質生活較為富足的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但在2008年金融危機時遭受了打擊。他們見證了電腦、互聯網、社交媒體等的相繼出現。「X」代表未知數，就像這代人的生活充滿了未知的事物。有約6500萬美國人屬於「X世代」。
出生於1981年至1996年的人被稱為「千禧一代」或「Y世代」。這代人普遍接受了高等教育，對社會文化較為包容。對於他們來說，那些曾讓「X世代」感到陌生的新技術已經成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千禧一代」是美國人口占比最高的世代，有約7300萬人，占全國人口的20%以上。不過，在政治上掌權或有更大影響力的仍主要是「嬰兒潮一代」。
「Z世代」是指1997年到2012年出生的人，他們從小接觸互聯網和數字技術，在種族上更加多元，比較關註社會和全球性議題。數據顯示，有約6900萬美國人屬於「Z世代」。
除這5個主要世代外，美國還把出生於1928年前的人稱為「最偉大的一代」，目前其占全國人口比例已不足1%。2013年後出生的「α（阿爾法）世代」也在成長中，有約4300萬人屬於這一世代。
《華盛頓郵報》報道稱，「不尋常的代際分裂」加劇了美國政治緊張局勢。美國民調機構「公眾意見戰略」和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3月發布報告顯示，「嬰兒潮一代」中分別有76%、65%和52%的人認為「愛國主義」「宗教或信仰上帝」「生育」很重要，而「Z世代」的這些比例分別只有32%、26%和23%。
美國智庫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去年9月發布民調報告稱，美國年輕人相比前幾代人不再認同「美國例外論」。72%的「沈默的一代」和65%的「嬰兒潮一代」相信「美國是全球最偉大的國家」。而過半「千禧一代」（59%）和「Z世代」（65%）認為「美國並不比別國強」。
還有些美國年輕人開始反思資本主義。2019年美國民調機構蓋洛普的調查顯示，在55歲以上的美國人中，68%的人認為資本主義「更優越」，而在39歲以下群體中僅為51%。此外，年輕人對選舉更不關心，參與投票的人也更少。
據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報導，美國不同世代成長的政治、經濟、社會背景存在巨大差別，這讓年輕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態度與年長者相較有很大變化。比如，很多30歲以下的美國人覺得買房、養家、找一份不錯的工作或者創業都比前幾代人更難了。
與此同時，當下美國年輕人還認為，長輩們留給他們的是一個「更危險」的世界，他們比老一輩更擔心槍支暴力。《華盛頓郵報》分析認為，美國社會的權力正從老年人向年輕人過渡。在年長的美國人看來，這個進程「太快了」；但在年輕人看來，這個進程又「太慢了」。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學者王玙璠對《環球時報》記者分析稱，美國出現「代際鴻溝」，主要有3個原因。
一是美國社會經濟結構變化，從工業資本主義向金融資本主義轉型的過程中，貧富分化也體現在代際不平等上，許多年輕人剛步入社會就遇到金融危機，還背負高額學生貸款，獲得感比老一輩有所減弱。
二是人口結構變化，由於大量移民湧入以及白人生育率低於少數族裔等原因，美國白人人口老齡化較為嚴重，年輕人中少數族裔占比增多，這種變化導致不同世代的人存在立場差異。
三是在新自由主義經濟社會政策下，各世代對醫療、教育、養老、育兒等領域公共資源爭奪加劇，不僅年輕人，尤其年輕少數族裔面臨經濟困難，老一輩白人也在轉型中遭受打擊，雙方都認為自己是受害者。
年輕人對華看法已發生變化
在國際事務參與方面，民調數據顯示，大部分「沈默的一代」 (75%) 和「嬰兒潮一代」 (67%) 認為美國應積極參與世界事務，而「千禧一代」（50%）和「Z世代」（50%）支持該做法的人明顯更少。與年長者相比，「千禧一代」和「Z世代」也更不支持美國向海外派兵以及在海外長期擁有軍事基地。
《今日美國報》報導稱，「嬰兒潮一代」的時代印記是「越南」，而「Z世代」的時代印記是「加沙」。對許多美國年輕人來說，巴以沖突是一個「決定性的時刻」。
報導分析稱，美國人對巴以沖突的看法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們成長的時代，美國年輕人與老年人對以色列的看法不同。在老年人眼中，以前的以色列是一個年輕的國家，經常遭鄰國攻擊；而年輕人則更關註巴勒斯坦人遭受的苦難。
美國皮尤研究中心今年3月的調查顯示，在65歲以上的美國人中，有47%的人「同情以色列」、9%的人「同情巴勒斯坦」；而在18-29歲的美國人中，只有14%的受訪者「同情以色列」，另有33%的人「同情巴勒斯坦」。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曾與周圍35歲以下且願意表達政治觀點的紐約人聊起巴以問題，其中大部分人表示反對美國繼續軍援以色列，有小部分人對記者表示「支持美國出兵幫助以色列」。但當被問到是否願意當兵前往戰場時，這些人的答復又都是堅決的「不」。
兩年前，俄烏沖突爆發後，記者也曾到紐約街頭詢問美國人對此的看法，其中略微過半的人支持烏克蘭，只有一成左右的人表示「支持美國出兵幫助烏克蘭」，他們之中同樣沒人願意當兵前往戰場。
在與不同年齡段的美國人交流的過程中，記者發現，不同世代的美國人在外交主張上的分歧和他們的成長背景息息相關。老一輩的人經歷了二戰和冷戰，美國最終獲得勝利的結果使得他們更容易相信「保護盟友」的正義性。而年輕的一代經歷了代價高昂且缺乏正當理由的伊拉克戰爭等美國在中東發起的侵略行動，這更容易讓他們得出「美國發兵境外得不償失」的結論。
此外，美國人對中國的看法也存在代際差異。皮尤研究中心今年4月發布的調查顯示，65歲以上的美國人中有61%對中國「非常不喜歡」、29%的人「有些不喜歡」、7%的人「有些喜歡」；而在18-29歲的美國人中，有27%對中國「非常不喜歡」、45%的人「有些不喜歡」、21%的人「有些喜歡」。
雖然負面看法仍占多數，但出現了一定的變化，美國年輕一代對中國的負面看法要少於老一輩。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在當地結識了很多泛左翼的朋友，他們大多對中國持有正面印象，其中一些人相信「中國是幫助世界走出戰爭和貧困的最後希望」。
記者的朋友、25歲的美國人何塞·維加毫不留情地批評美國政客說：「他們似乎認為只有美國和西方才有權決定全球秩序。因為中國擁有14億的龐大人口和過去20年的快速發展，所以他們將中國視為威脅。然而事實是當西方因戰爭而苦苦掙扎時，中國卻把發展與合作放在首位。」
年輕一代進入決策層，或尋求更多合作
代際裂痕的加深已引發不少美國媒體和學者的擔憂。美國《國會山報》報道稱，年長的美國人對盟友的看法比年輕人積極得多，也比年輕人更支持美國在國際事務中的「領導地位」。如果代際差異持續擴大，當前美國外交政策的共識「很快就會失效」。
美國加州州立大學長灘分校政治科學系教授凱文·瓦爾斯滕認為，代際分歧的原因在於，美國「Z世代」對本國日益增長的懷疑態度。
與前幾代人相比，「Z世代」表達作為美國人的自豪感的可能性要小得多，他們不覺得美國人的身份很重要，也不覺得美國「淩駕於世界上所有其他國家之上」。他們也更不信任美國軍隊，更傾向於認為美國參與某些重要國際事務對世界其他國家「大多是有害的」。
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刊文分析稱，每一代美國人對美國在世界上的地位都有獨特的看法，具體的事件和經歷有助於塑造他們一生的價值觀和觀點。年長的美國人可能會對美國在二戰中的角色和冷戰期間的立場感到自豪，這使得他們更容易接受美國的全球參與、美國在海外的軍事存在和捍衛盟友的意願。
與他們的父輩和祖輩不同，年輕的美國人不太可能支持這些，他們可能認為這會給他們自己的生活水平、環境和脆弱國家的人口帶來高昂的代價。文章預測稱，隨著年輕一代在未來幾年進入決策層，他們可能會推動美國外交政策非軍事化，轉而尋求更多的外交和合作方式與世界接觸。
王玙璠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美國年輕一代所持有的外交理念在一定程度上會塑造美國未來的對外政策。隨著老一輩退出歷史舞臺，年輕人的外交思想會發揮更大作用。
不過，在對華政策上，兩面性可能會更加突出。一方面，將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在發展自身的同時，增強與盟友的協調，共同應對中國的崛起。另一方面，在氣候變化等全球議題上保持對華合作。
不過，王玙璠補充稱，這些影響可能更多是長期性影響，因為美國政治精英的代際更替不會很快完成，「嬰兒潮一代」仍在政治上占主導地位。
另一方面，代際矛盾背後還存在著階級矛盾，老一輩人占據了大部分財富，年輕人能否在與既得利益者的鬥爭中占據優勢可能還需要進一步觀察。---[來源：環球時報/環球網資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