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APP變臉記:從愛情“餡餅”到愛情“陷阱”
近些年,年輕人被催婚成爲了社會廣泛關注的話題。面對父母和身邊親友的熱情關切,有的單身青年們終于妥協選擇加入“相親大隊”,還有一部分不太習慣傳統相親方式的年輕人,選擇在婚戀交友APP裏邂逅姻緣。
驚蟄研究所觀察到,爲了提升用戶體驗,並且滿足單身青年們的“脫單”需求。一些交友APP不但兼顧線上交友場景,還專門爲用戶策劃不同形式的線下社交活動,例如組織本碩博高學曆單身派對、盲盒劇本殺、公務員相親聯誼活動,甚至還有交友APP在春運期間爲返鄉的單身青年承包“脫單春運專列”……
然而,當感情變成一門生意時,又難免生出其他事端。隨著單身年輕人不斷湧入各大交友平台,由交友APP引發的“殺豬盤”和網絡詐騙也進入了案發高峰期。
相親不尴尬,脫單更簡單?
在電視劇《甄嬛傳》中,每當演到果郡王和剛從甘露寺回宮的甄嬛拉拉扯扯時,彈幕就會飄出網友們“嬛兒,我活夠了,你呢?”的替身發言,釋放出年輕網友們對戀愛腦的反感,也反映出他們奉行“晚婚不婚主義”的獨特觀念。
根據民政部門的數據,我國結婚率已經連續十年呈下降趨勢,2023年登記結婚數據僅爲813.1萬對,創下了2003年以來的新低。不過,數據上雖然表明年輕人確實在奉行“不婚不育”的婚戀觀念,但現實中仍有許多人在努力尋找愛情,甚至會陷入單身焦慮。因此在社交平台上有關結婚的視頻和帖子下方,也常常會看到年輕人苦澀地評論道:“大家不是說好不結婚的嗎?”
根據珍愛網發布的《2023年Q4單身人群調研報告》顯示,只有34.56%處于單身狀態的人沒有焦慮感,而20.88%的人常常處在焦慮狀態感覺很難脫單。因此不少人選擇通過父母介紹、網上交友來提高脫單幾率。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明年就要結婚了。”95後鐵路工作員小瀾和女朋友是在交友軟件上聊天認識的,他告訴驚蟄研究所,“大學畢業和相處了幾年的女友分手了,工作之後也沒有時間精力去重新了解一個人,身邊幾個朋友已經訂婚了,不免有點焦慮,加上爸媽不停地催婚,我意識到該開始下一段感情了。通過家人介紹,也去相過幾次親,但結果就是好友列表多了一個好友,最後都沒什麽水花。”
與小瀾一樣經歷過相親和單身焦慮的年輕人不在少數,根據《2023年Q4單身人群調研報告》的數據,超六成單身青年表示有過相親經歷,其中3.9%的人表示每周至少相親約會一次;9.67%的人每月至少一次相親安排。
但是傳統的相親方式往往讓人感到繁瑣和尴尬,不少年輕人對此表現出抗拒心理。小瀾對驚蟄研究所表示自己比較抵觸相親,直言有一種被支配的不適感,即使結婚了,也感覺像是一場“包辦婚姻”。
“在我看來,相親的實質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條件對比,在兩個互不相幹的陌生人認識之前硬性條件達標了,才會有感情的開始,在交易面前提情感顯得沒有那麽純粹。但在交友APP上就不一樣了,給我一個更加自由、隱密的社交空間,這就相當于一次普通的網友聊天,成與不成都無所謂,大不了就是交個朋友而已。”
小瀾最開始接觸交友APP時,順帶著就把這類軟件一並下載挨個試了一遍。“當時我並沒有把脫單的全部希望寄予在交友APP上,有些軟件就是圖個樂子,隨便注冊一下就能匹配到興趣用戶,是不是真人也不知道,有些軟件更專業一些,需要上傳身份證實名,甚至學歷也要認證。”
在說到交友APP的交費機制時,小瀾這樣說道:“我認爲付費是一種有效的篩選機制,可以把一部分缺乏脫單誠意的人給篩選掉。我身邊有位同事就是爲了找到女方的聯系方式,在某個相親平台花了近5000元,現在他們兩人的感情很穩定。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付費也能篩選經濟實力。”
奔向線下的交友APP
新中國成立至今,經歷過四次單身潮。第一次發生在20世紀50年代,第一部《婚姻法》的頒布引發了離婚熱潮;第二次單身浪潮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起因是知青爲返城紛紛離婚;20世紀90年代以來,改革開放引發傳統家庭觀念的轉變,第三次單身浪潮來臨;如今,第四次單身潮正在席卷而來,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國統計年鑒(2023)》,截止到2022年底,我國單身人口數量爲2.65億。
龐大的單身人口規模給婚戀交友行業帶來巨大的用戶基礎。作爲技術革新下的産物,互聯網婚戀市場也隨著社交媒體和智能手機的普及在不斷叠代,從最初的簡單匹配到如今的智能推薦,加之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的應用,用戶個性化需求得到更精准的滿足,使婚戀市場更加多元化和精細化。
過去傳統婚戀網站的運作模式在本質上是一種信息服務,利用用戶的信息差,通過信息交易收取中介費。在這個過程中,包括信息的收集、保存和使用幾個環節。交納會員費後,紅娘會進行輔助篩選,安排用戶線下見面,但就算條件寬泛,來相親的人依舊是不確定的因素。
如今,Soul APP、牽手、青藤之戀等基于Z世代戀愛、社交需求而湧現的社交軟件層出不窮,95後00後喜歡的線上“自談”模式大大減少了傳統婚戀平台的“被動婚托”,用戶在APP上就能查看海量的相親角單身信息,能夠自主找到與自己興趣相同的人。
“因爲人際關系比較窄,確實需要擴大交友圈才更有可能遇到喜歡的人。”在上海工作的檢驗師小顧表示自己比較偏向從交友APP上尋找脫單機會,“雖然對于傳統的相親並不排斥,但會被有些介紹人或者紅娘(偏向于年長的長輩)評判,你提出要求還會被說你這樣的條件適合什麽樣的人,所以我會有些逆反心理。”
“我下載過七八個交友APP,也會從中作比較,這兩年我在交友小程序或者APP穿梭,經歷注冊+注銷的輪回,期待一個soulmate。我也做過一些使用測評,例如二狗APP的用戶照片信息並沒有過多的包裝,但如果想看到心動你的人,需要充值。
她說APP上的用戶顔值都挺不錯,需要女生提問男生回答才能開始聊天,不氪金也能使用。“會緣”是工會的小程序,這個平台不用擔心是否是騙子,因爲能注冊的必須是在職工會會員,時不時會有線下活動但是想報上名不容…….”小顧對此說道。
驚蟄研究所對市面上幾款常用交友APP進行比較時也發現,有的APP側重條件速配、有些主打互動場景、有的是廣撒網模式。但可以看出的是,隨著年輕人踏入婚戀市場,以其爲目標客群而推出的各種婚戀社交方式越發多元化。
例如,能夠進行語音匹配、蒙面酒館和線上群聊的Soul APP,也有布局線下活動的交友平台,比如今年春節前,“青藤之戀”APP在武漢策劃了一場主題爲“不催熟的愛情”戀愛市集活動。另一個交友小程序“引力說”的線下脫單活動更豐富,從活動時段、位置區域、活動費用都有明確標注……借助“二次元”“密室局”“劇本殺”“連麥開黑”等關鍵詞,將年輕人與新型交友APP綁定在了一起。
95後女生甜瓜也表示,相對于網上聊天,自己更喜歡參加線下劇本殺交友活動。“交友App作爲一種虛擬社交形式,難以完全替代線下社交,我不想在網上隨意匹配不確定的用戶,也不喜歡單獨和異性出來吃飯逛展。而劇本殺、狼人殺這類活動是我的舒適區,對我來說就是一場打卡之旅,沒有網上的不真實感,也沒有相親的權衡和計較,聊得來多說幾句,聊不來專心玩本就可以。”
在甜瓜看來,結合線下形式的交友活動産生的現實關系更像是遊戲搭子,而不會有交友的壓力。如果有緣的話,通過各種興趣陪伴,搭子也能成爲朋友甚至是伴侶,這也讓交友APP的用戶價值得到了真正的升級。甜瓜說道:“交友App的最大優點是方便建立聯系,但最大的缺點也是如此。
一天裏,我可以同時跟很多男性聊天,但對面也是如此,我不想成爲別人的聊天備胎,加上網絡詐騙無孔不入,如何辨別真僞,全看個人本事,我對自己沒有這麽大的信心。”
沒受過騙,不算資深玩家?
隨著交友軟件的普及,期待姻緣的年輕人們也面臨著一些風險。除去虛假個人信息、隱私泄露、虛假交友等問題,網絡詐騙也時有發生。據新華社報導,這類交友App有的存在大量虛假賬號,一些不法分子會以相親爲名實施詐騙,給用戶帶來精神和經濟損失。
“30+女生相親遇到迪拜殺豬盤”,這是小朵向驚蟄研究所分享的相親“事故”。據小朵介紹,因爲父母很著急她的情感狀況,所以他們用小朵的信息登錄了相親平台,然後遇到了個“優質股”。起初小朵和父母也不太相信會有這麽好的運氣,遇上一個高度適配的相親對象,但隨著了解的深入,對方的表現讓小朵慢慢走進了圈套。
“年收入50w,現階段在迪拜外派,爲父母在長沙買了房,廣東也有房,想找長沙本地女生。”根據相親對象的個人簡介顯示,這位“優質男士”有著喜歡旅遊、追求生活品質的人設,在網上接觸後,他也常常與小朵聊聊電影、看書和旅行。
*網絡上常見的“殺豬盤”範本
“當時我覺得他符合了一個優質S級相親對象的特點,應該是我表現的比較單純好騙吧……之後騙子開始了第二個階段,在日常聊天的時候會有意聊到收入和生活水平,然後開始無形地表達自己很有錢,比如車子價值60到80萬,接著說自己對生活品質要求高。”
“有天他讓我幫忙登錄一個原油期貨的網址,還告訴我可以在這裏買期貨賺差價,然後還把自己的賬號密碼給了我,要我幫他操作買入賣出。當時我其實也覺得奇怪,一個面都沒見過的相親對象敢把自己的理財方面的賬號告訴對方這也太奇怪了。”覺察到異常的小朵開啓了“防騙雷達”,很快就找到了“網絡交友遭遇投資理財詐騙”的真實案例。
小顧也分享了自己總結的“辨別交友APP殺豬盤指南”:“有些人條件特別好但是卻主動找上門,接著就是誘導你換平台聊天。爲了騙取信任,他們會給你發自己的照片,甚至還會發工作照。接下來就是非常主動地找你,然後在聊天中提到自己投資理財的興趣愛好。最後,一定會在某次聊天裏透露出引導投資的目的。”
除了線上聊天,隨著直播行業的興起,近年來直播也開始與相親場景相融合。而不管是“群面式”相親,還是1紅娘+2嘉賓的快速匹配或者“多人連麥”,由主播扮演起紅娘身份,在直播間爲年輕人牽線搭橋也成爲一種既有流量又有實際效果的脫單新途徑。
作爲積極的一面,在相親直播間,相親者的外貌、家庭、財産等基本信息能夠一目了然,這種透明化的相親模式可以說提高了雙方溝通的效率。但是直播相親的本質仍然是快餐化的資源匹配,某種程度上解決的是一部分年輕人因爲社交範圍小、擇偶標准高而導致的相親資源難題。
另外,直播相親的高效也帶來了一些麻煩。《半月談》2024年第二期就提到了少數主播引誘嘉賓“刷禮物”、嘉賓身份造假、詐騙後維權難的情況。而根據經遮掩居所觀察,目前在黑貓投訴平台與“直播相親”詞條相關的投訴數量也有上百條,投訴內容則多爲主播夥同上麥女嘉賓騙取大量禮物、誘導消費等,涉案金額爲幾百元到幾萬元不等。
對于身爲中間方的婚戀交友平台來說,想要進一步獲得用戶信任、産生用戶價值,就需要新的方式來提供更純粹、更可信的交友相親體驗。但平台也需要加強對用戶個人信息的保護,嚴格審核虛假資料,及時清除虛假賬號,增強用戶的使用安全感。
當互聯網上的年輕人頻頻發出“純愛戰神應聲倒地”的感歎時,其實並不代表他們真的對愛情“水泥封心”。年輕人不輕易結婚的全新態度以及婚戀觀念,更反映出他們對高質量、健康戀愛關系的真實需求。
“人間清醒”的年輕人並非各個都遁入空門,真實的情況是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偶爾也會陷入單身焦慮,並且苦于沒有便捷的渠道來獲取“戀愛資源”。如今的年輕人追求自由、高效、個性,也更願意將擇偶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正是如此,交友APP們發展前景依舊廣闊。
*文中小瀾、小顧、甜瓜、小朵均爲化名---來源: 钛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