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IO模式開創者:投行出身的陸戰隊老兵
今天,我們聚焦OCIO(外部首席投資官)模式的開創者Jonathan Hirtle,在深訪中總結他四十年投資生涯的經驗和智慧。
1988年,這位海軍陸戰隊老兵離開高盛,和另一位副總裁Donald Callaghan聯合創立了Hirtle Callaghan。這家資産管理和投資顧問公司開創了OCIO模式,如今管理著200億美元的資産。
入行四十年來,Jon Hirtle曆經1982年的大牛市和5年後的閃崩,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技術熱潮和隨之而來的互聯網泡沫,千禧之初抵押貸款市場的建立和破裂,以及離我們更近的金融海嘯、量化寬松和通貨膨脹。
時至今日,已經71歲的Jon Hirtle依舊精神矍铄,粗黑框眼鏡後面的一雙眼睛堅毅有神,平和多過銳利。談及開創OCIO模式的初衷,他的理由平實簡單卻又非常撼動人心。對于OCIO的運作和基金管理人的篩選,Jon也給出了獨到的答案。
01
Q:我們從你的背景開始談起吧,你曾有過一段軍旅生涯,是嗎?
Jon:我在海軍陸戰隊服役了七年。這段經曆把我塑造成了一個高標准的人,讓我知道沒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其實不僅僅是在海軍陸戰隊,任何運作得很好的組織都是如此。
海軍陸戰隊對潛力不感興趣,如果你有潛力,就要轉化爲實際行動。訓練的時候,他們會將任務的難度提高到你認爲自己無法完成的水平,等你做到了,就會有下一個,再下一個。到了某個時間,你會覺得你什麽都可以做到,沒有任何障礙是無法克服的。
但是你也會更明白,單憑一個人並不能將人類送上月球,偉大的事情是由團隊共同完成的。
“海軍陸戰隊對潛力不感興趣,如果你有潛力,就要轉化爲實際行動。”
Q:你在軍隊學到了哪些關于領導力的關鍵教訓,是在商界無法接觸的?
Jon:成爲、觀察、服務(to be, to see, to serve),這是一個模式。
後來我結婚了,有了孩子,開始考慮接下來應該做什麽。我聽說在華爾街工作一年能掙到10萬美元,但很難找到這樣的工作。我不知道華爾街的人都在做什麽,但我打賭,我能找到這樣的工作。
Q:所以你最終來到了高盛。初次涉足華爾街的經曆是怎樣的?
Jon:我一直覺得那是一段很棒的日子。當時是高盛的黃金時代,John Weinberg和John Whitehead管理著這家公司,他們都是二戰的退伍軍人,John Weinberg曾經也是一名海軍陸戰隊員。
公司有著非常專業和以客戶爲中心的氛圍,John Weinberg說過幾件讓我銘記在心的事情,其中一件是,在商業中你有三樣東西:人、資本和聲譽,聲譽是最難建立的。
Q:你在高盛待了多長時間?什麽促使你創辦了Hirtle Callaghan?
Jon:我在那裏工作了六年,從1982年到1988年。我對資産管理很感興趣,因爲在那個年代,世界還相對簡單,就是股票、債券和現金。當時基本上只有banker、交易員、證券銷售和經紀人,我那時候是一名做證券銷售的經紀人。
幸運的是,我在高盛的業務很綜合,我主要從事期權策略,基礎的股票研究和地方政府債券,範圍很廣。在那期間,我覆蓋了很多不同的客戶,其中就有一個家族的內部投資部門,那個家族是Richard King Mellon家族,紐約梅隆銀行家族的一個分支。
這個家族的CIO名叫Arthur Miltenberger,而我是他的經紀人。他們的表現一直比我們好,這讓我很困惑,因爲我總想把自己能做的事做到最好。
上班的第一天,我問我的mentor Bill Gruver:“什麽是崇高的事業?”他說:“客戶就是崇高的事業。”既然如此,我應該爲我的客戶提供最好的回報。
當我看到Arthur Miltenberger的表現始終優異時,我知道這不是偶然,肯定有什麽特別之處。因爲如果客戶是崇高的事業,我需要有最好的體系來確保我們爲客戶帶來最佳收益,Arthur的獨立投資部門模式無疑是值得借鑒的,這就是Hirtle Callaghan的起源。
Q:你在高盛做到了副總裁,那你創立自己投資機構的時候,第一天就有客戶了嗎?
Jon:不,我們一開始沒有客戶。一部分是因爲我和合夥人和高盛都有很好的關系,我們不想帶走任何老東家的客戶。過了大概一年,我們才有了第一個主要的客戶。
順帶一提,Hirtle Callaghan在賓夕法尼亞,如果你在甯靜的賓州比在華爾街做得更好,對客戶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
02
Q:你是怎麽考慮核心投資問題的?
Jon:思考任何一家以表現和業績爲核心的組織,我喜歡從結構的角度出發。順序是結構、文化、哲學,最後是執行。
比方說一支體育隊伍,我會考慮它的結構是怎樣的,選拔機制怎麽樣,薪酬系統怎麽樣。然後是他們的哲學,進攻的哲學是什麽,防守的哲學是什麽。最後是執行,你得抓得住球,你得能擺脫對方的防守隊員。
還有一個因素是運氣,這是隨機的結果。但我們需要首先想清楚,如何建立一個讓我們能做出越來越好的決策,並且成功的可能性很高的系統。
所以我看到Arthur Miltenberger的模式,首先從結構的角度思考,我想:“這個人可以從全球範圍內挑選出最優秀的管理人,而且他有35億美元的購買能力。”這在今天已經是很多錢了,但在1984年,35億要值錢得多。
我繼續想,我們如何模仿這個結構?我們就像一個十項全能運動員,想要一個人做十件事情,而他有十個專業運動員。我是一個人在和十個專業運動員競爭,不管我做得多好,他的回報總是比我的好。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有紀律的風險管理過程。在此基礎上,動態地挑選有專業技能的基金管理人。
這是一個更好的結構,我們希望複制這一結構的優勢。
Q:你是一名卓越的短跑運動員,你在高盛的經曆讓你比較容易發現擅長其他專項的運動員,組成一支十項全能的團隊。那麽動態資産配置的結構性優勢是什麽?很多模型都沒有把它作爲戰略。
Jon:是否可以通過動態配置增加價值,一直是有爭論的。我認爲,如果你在進行動態配置的時候很謹慎,並且對非常強烈的信號做出反應,是可以增加價值的。
這可能每隔10年才會發生一次,但如果你通過動態資産配置避免了一場泡沫,將會産生巨大的影響。
特別是對于CIO來說,我們爲家族、捐贈基金和養老基金管理大筆資金,第一條規則就是不要虧錢。
進入泡沫期,你必須非常明確價值所在。在一個標准的偏差之內,價格和價值相對正常的情況下,你可能無法通過動態調整配置來增加很多價值,但這是過程的一部分,所以你需要有一個紀律嚴明的風險管理過程。
因爲大多數基金管理人都會認爲他們的資産類別是好的,這就像問一個種土豆的農民晚餐吃什麽,餐桌上總是會有土豆的。你必須有一個更廣泛的視角,能跳出來說:“是的,這個基金經理在他所做的事情上很出色。但現在,他做的事有點貴了。”
03
Q:你認爲投資的核心原則是什麽?
Jon:這些年來,我的理念有所改變。我很難講出每一個細節,但我們注重專精自己領域的基金管理人,也注重耐心。同時,成本也很重要,我們不想支付過高的費用。
我們力求提供定制化的解決方案,這也是另一個關鍵的概念,每個客戶的需求都必須解決。我們一直在追求定制的方案,開放的架構,還要能全面觸達各類投資機會,將所有事情整合成一個方案。
Q:快進到今天,在過去的30年裏,這些理念已經更新了。你現在對于投資有哪些觀點和信念?
Jon:我們首先從主動管理的定律出發。成功=技能x機會集的廣度,所以廣度和技能一樣重要,只要你的技能不是零。
雖然每個人都在努力提高技能,包括我們在內,但如果我們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廣度,那就比別人高了一頭,因爲我們不賣産品,但有很多購買能力。
我們的出發點是,大多數人的portfolio中需要包含股票,因爲這是能提供足夠回報,去抵消他們的支出要求、通貨膨脹和稅收的方式。所以我們從全球股票市場指數(All Country World Index)開始,這是最廣泛的指數。
然後我會想,怎樣能改進這個模式?第一件事是在其中加入一些能降低波動性的資産,這樣你就能獲得更高的産出。
這是非常基本的,但也是很關鍵的事情,許多客戶並不真正理解真正的投資是如何運作的。他們也許理解買一支股票或者一家公司是怎麽回事,但組合一個完整的解決方案,不是大多數客戶所理解的。所以是否能夠用連貫的邏輯展示出一套完整的方案,是我在招基金管理人時會考慮的,也是我們思考自己業務時的想法。
這樣我就有了三個框架,增長、收入、多樣化。我會將所有策略歸入三個類別,而不是按産品名稱來區分。
另外,如果考慮成本控制,有相當多的數據表明,多空基金經理(使用多空策略來管理投資組合,既買入有增值潛力的資産,也做空會貶值的資産)在選股方面表現不錯。平均而言,他們在做空股票方面表現得不太好,有些人做得好,但平均而言不如做多好。
對我們這樣的CIO來說,他們的費用很高。如果我們能只爲他們做多的智慧買單,同時支付較低的費用,會怎麽樣呢?這是一個13F策略,很多人很久以前就開始使用了,我們也有自己的版本。我認爲這是另一種增加價值的方式,這種方式更加穩定,我很喜歡這種方式。
04
Q: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工具或者分析指標,讓你在定量方面有一些直覺,判斷出這就是你想深入研究的基金管理人?
Jon:首先,你要有一個基金管理人和深度思考者的社交網絡,如果其中一位管理人(你對他有很高的評價,因爲他們多年來一直表現得很好)和你說:“這有一個你應該關注的基金經理”,而且這位基金經理的業績也支持他的說法,有著不尋常的回報模式,那就值得深入研究。
Q:私募股權一直也是收益的重要推動因素,包括buyout和風險投資。你如何看待這個市場領域?
Jon:真正的增值不僅在于擁有一個出色的投資計劃,更在于將這個優秀的計劃付諸實際。所以當我們看某個領域時,必須有一個計劃,而不是完成單筆deal。
這就像一個多層蛋糕,每一層蛋糕都裹著一層糖衣,管理人的技能就是糖衣。這個分層蛋糕的最頂層是一些小糖珠,這些糖珠要麽是我們和客戶的共同投資,要麽是客戶自己發現的deal。
比方說,有一個在不鏽鋼行業賺了很多錢的家族,有一個他們了解的機會,想要把它引入進來,那太好了,但這些實際上是灑在蛋糕頂部錦上添花的糖珠,而不是蛋糕的糖衣,要正確歸因。
我們希望每隔12到18個月,就能組建一個基金管理人的池子,讓我們的客戶能置身于這個重要的資産類別。
Q:當你擁有一個龐大的管理人池子,並且可能隨著時間擴大,你是如何思考風險投資的?
Jon:篩選VC/PE優秀的基金管理人,需要大量的努力來理解他們的做法,同時也要有能觸達他們的渠道。必須努力獲得接觸到他們的機會,所以我們在獲取途徑的同時,也在進行盡職調查,這樣當一家非常優秀的基金願意和我們合作的時候,我們能隨時開始。
05
Q:能否簡單介紹一下OCIO內部的結構、理念以及決策的一些執行細節?你是如何與團隊一起做決策的?
Jon:我們的理念是要最大化廣度,始終盡量尋找更多的增值機會。Alpha回報是魔法,如果我們能找到,它就是寶貴的、稀缺的、稍縱即逝的,我們一直在尋找它。
從工作的角度,一家2億美元的捐贈基金很少有財務分析,他們的CFO更像是COO,忙于確保基金在運作,而不是真正考慮資金管理。而我們作爲專家,可以幫助他們理解,他們對非流動性的承受能力比他們想象的要高。
這是一個得失的權衡。如果流動性太大,就會失去很多回報。而對于風險的管理,可以從三個維度去考慮:經營風險、財務風險、投資風險,我們會據此整合出一個適合的資産配置,每天監控風險,並找到有特定技能的管理人。
Q:你們作爲一家客戶衆多的OCIO,在職責方面是如何劃分的?
Jon:如果是內部的CIO,他們的工作是了解經營和財務風險,並且還必須了解家族的委員會,讓委員會知曉在承擔風險的能力和願望之間是有差別的。組織會議、管理期望值、與新的委員會成員會面是CIO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投資這一塊,內部CIO的工作涉及與管理人見面,思考配置、風險管理、定量分析等等。
我們會將這兩者分開。投資部分由我們的策略團隊負責,實際應用部分由我們的portfolio管理團隊負責。
每位客戶都有一名投資官和一名portfolio manager,他們兩個一起負責管理客戶關系,一個更注重人際上的關系,另一個更注重投資的技術。Portfolio manager的工作是坐在策略團隊旁邊,將策略團隊的想法應用到特定的客戶身上。
Q:關于管理人的研究是屬于策略團隊,還是portfolio管理團隊?
Jon:屬于策略團隊。
Q:所以這可以說是核心的投資運作。
Jon:另一種思考方式是模塊化。考慮投資有兩個問題,一是定制化、靈活性,另一個是投資回報。理想情況下,你可以有一個池子,可以做各種各樣的事情,覆蓋一切,但是當你有數千個客戶時,就會有執行上的挑戰,這正是我們所面臨的。
Q:在盡職調查過程的演變中,你學到了什麽?
Jon:業績會變,環境會變,管理人會在不同的環境中做出不同的決策。過去兩年是一個有趣的時期,因爲我們發現了越來越多有alpha的管理人。我們團隊兩年前就很強大了,但現在更強大了,所以我們看到了很多優秀的管理人和投資技能。
Q:是什麽推動你今天“過度”配置新興市場?
Jon:有幾個原因。首先,新興市場在全球市值中占比很小,但它正在變得越來越大。也許在10年內,它將占到全球市值的三分之一。
如果這成真,我們不想太過激進,但我們想置身其中,在有意義的資産中做投資。
第二個原因是簡單地看收益率,從估值角度來看,新興市場更有吸引力。
我不太喜歡用“周期”這個詞,我認爲現在的世界沒有過去那麽有周期性。現在的世界價值相當合理,但會有相當大的波動,因爲每當有好消息出現,人們會說“市場正在加速”;有一個壞消息出現,人們又會說“市場正在加劇收縮”。
OCIO改變了資本所有者與管理者之間的關系。對資本所有者來說,你有一個爲你工作的人,他不會向你推銷産品,他精通這個行業,有著巨大的購買能力,在市場上和你的利益站在同一方。
和華爾街以買方爲核心的關系不同,OCIO更像是一種忠告和同意(advise and consent)的關系。就像你去體檢一樣,醫生會說:“我們研究了你的情況,這是我們的建議。” 大多數人不會對此有異議。他們會說:“我明白了,你們都是醫生,你們懂這些。” 這就是我們看待OCIO的方式。
風投是現代的史詩。我們記錄風投曆史上星辰的起落,記載那些有紀律,有決心的基金獲取的豐厚回報,也讓大家看到那些管不好人、管不住錢的基金的黯然離場。-(文 : 溯元育新/钛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