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後又高溫,普通人能做什麼?
這個夏天,對很多北方人而言,是記憶深刻的。
從6月的極端高溫,到7月的特大暴雨,再到8月的山東地震,幾十年不遇的極端天氣,開始頻繁出現。
過去50多年裡,北京從未像今年一樣,6月有一半時間氣溫在35℃以上,最高氣溫更是高達41.8℃;過去140多年裡,北京也從未見過如此高強度的降雨,連續92個小時的暴雨,總雨量相當於306個西湖。
這都跟全球氣候變化有關。東太平洋上的超強厄爾尼諾,颱風「杜蘇芮」和「卡努」,一個為高溫推波助瀾,一個為暴雨增加能量。
北京暴雨剛過,全國多個省市又發布高溫預警。湖南、湖北、河南等地高溫預警升級,接下來幾天最高氣溫達到39℃以上。
夏天還未過去,高溫天氣打了個盹,又來了。
在氣象學上,35℃是一道分水嶺。超過35℃即為高溫天氣,持續3天以上則被稱為「高溫熱浪」。今年夏天,我國的很多城市都經歷了或即將經歷高溫熱浪。
從全球來看,今年已經連續多次刷新了地球表面的氣溫紀錄。人類有記錄以來的氣溫最高值,就出現在今年。地球上一次如此炎熱,是在大約12.5萬年以前。那是一個無比遙遠的年代,處於艾木間冰期,人類現代文明尚未出現。
這只是全球氣候變化的一個縮影,就像溫水煮青蛙,變化已經發生了。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原因,跟我們的日常行為有關。
高溫天氣再次到來,作為普通人,我們能提前做什麼?應對全球變暖,我們可以改變什麼?
冰河周期、大遷徙、厄爾尼諾
跟今天大部分人的感受相反,歷史上,困擾人類生存的不是高溫,而是極寒。
翻閱中國古代史,普通老百姓最難熬的季節,往往是在冬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竹柏皆凍死,況彼無衣民」,這些詩句記錄了極寒天氣對人類的影響。
距離我們最近的一次極寒期,大概是在明朝前後。明王朝是一個特殊的朝代,它一前一後的兩個朝代——元、清,都是由來自北方的少數民族建立。
蒙古人和滿族人,原本是生活在北方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他們居無定所,跟隨季節和氣候變化四處遷移。當某些年份寒冬過於漫長,草原的北部邊界就會南移,草原被沙漠和冰川占據,游牧民族的生存空間變小。當食物開始匱乏,他們就開始向南大遷徙,甚至向溫暖濕潤的中原發動戰爭。
這三個朝代,處在氣候異常變化時期,歷史學家稱之為小冰河期。
在那之後,氣溫開始回升,中原大地進入回暖期。
站在今天的節點,回顧過去一千年,我們實際上正處在一個相對溫暖的歷史時期。
如果我們再將視野放大,把時間跨度拉長,我們會發現,在過去12萬年裡,我們同樣處在一個溫暖期。
就跟四季變換一樣,地球會有冰期變換,只不過四季以年為單位,冰期以萬年為單位。
過去50萬年來,地球出現了5次冰期。每次冰期平均持續7萬多年,隨後進入2萬多年的間冰期。冰期氣候寒冷,間冰期氣候溫暖,冰期與間冰期交替出現,構成一個冰河周期,如此循環往復。
上一次間冰期(艾木間冰期)距今約12萬年。現在,我們處在全新世間冰期,它從1.1萬年前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
也就是說,我們當前所處的相對溫暖的間冰期,還會持續1萬多年。在大部分人的有生之年,氣候不會再變冷了。
回到當下,有一些特殊的天氣現象,會影響特定年份的氣溫。比如,厄爾尼諾。
厄爾尼諾是指東太平洋海水每隔數年就會異常升溫的現象,與之相對的是拉尼娜,即海水異常變冷。它們通常交替出現,以七年為一個周期。
近半個世紀以來,全球約發生了20多次厄爾尼諾事件。最近一次超強厄爾尼諾現象是在2015-2016年,2016年創下近200年來的最熱記錄。在那之後,拉尼娜現象開始占據上風。過去三年,地球經歷了罕見的三重拉尼娜現象,一定程度上減緩了全球變暖。
現在,地球即將再次進入厄爾尼諾周期。世界氣象組織在7月4日宣布,熱帶太平洋地區七年來首次出現形成厄爾尼諾現象的條件。主流機構預測,全球或將迎來一次中等強度以上的厄爾尼諾事件。2023年可能成為全球有記錄以來最「熱」一年。
已經有多個指標創下新高。根據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的數據,7月3日地球表面以上2米的全球平均氣溫達到17.01℃,超過以往任何一天。7月4日的氣溫再次刷新紀錄。7月7日,氣溫飆升至17.24℃,這比2016年創下的16.94℃的紀錄高出0.3℃。
倫敦格蘭瑟姆研究所的氣候科學家保羅·塞皮表示,根據冰芯、樹木年輪和沉積物等氣候數據,「12.5萬年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溫暖的天氣」。
毫無疑問,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氣溫更高的新周期。
從「太陽房」到「桑拿房」
間冰期奠定了全球升溫的大背景,厄爾尼諾讓今年高溫加劇。反常的是,過去幾十年,全球氣溫升高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周期交替的正常值,讓極端天氣頻道出現。
這其中的變量,在於人類活動產生了大量溫室氣體。
18世紀60年代,第一次工業革命爆發,人類社會加速進入工業生產階段。當時的一大標誌是蒸汽機的發明,這個大傢伙用鍋爐來產生高壓蒸汽,所用的燃料是煤。
以此為開端,人類開始大規模使用煤、石油、天然氣等化石燃料,對全球氣候產生了深遠影響。
騰訊集團可持續社會價值副總裁許浩對定焦說,煤、石油、天然氣是過去上千萬年形成的有機碳,被人類在一百多年時間裡一次性挖出來燒掉,排到空氣里。原本以千萬年為單位的自然循環,被強行變成以100年為單位的循環,這就造成了氣候變化。
有機構通過測算發現,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的200多年裡,大氣層里的二氧化碳增加了30%。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去年稱,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處於200萬年來的最高水平,並且還在不斷上升。
這直接加劇了溫室效應,導致氣候變暖。
溫室氣體排放用二氧化碳當量(CO2eq)的公斤數來表達,它是一個計算單位,把二氧化碳、甲烷、一氧化二氮等溫室氣體,都折算成二氧化碳排放量。
溫室效應的原理非常簡單。地球上空籠罩着一圈大氣層,太陽的光線穿透大氣層並被地表吸收,然後轉化為熱能,部分熱能以紅外輻射的形式散發回太空,被大氣層中的一些氣體(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吸收,然後再向地球釋放,使得地球的氣溫得以保持,形成類似溫室或暖房的效果。
然而,由於人類的活動(比如燃燒化石燃料和森林砍伐)導致溫室氣體的濃度增加,使得更多的熱量被困在大氣層中,導致全球氣溫上升。溫室變成了桑拿房。
美國聖托馬斯大學氣候科學家約翰·亞伯拉罕說,全球氣溫升高像走台階一樣,每隔幾年,氣溫就會往上走一個台階,然後保持穩定幾年,然後再次升高。
關於溫室氣體排放和全球變暖的關係,雖然早在100多年前就有科學家發出警告,但一直以來人類社會沒有達成共識。直到1988年IPCC成立,並於1990年發布第一次評估報告,各個國家才加大重視,並逐步落實節能減排。
碳排放跟經濟發展密切相關。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美國和蘇聯長期是全球碳排放量最多的兩個國家。尤其是美國,一度接近後四名的總和。中國在改革開放之後,經濟飛速發展,碳排放量也隨之大增,先是在1988年超越蘇聯,然後在2005年超過美國,成為全球碳排放量最大的國家。
2015年12月,《巴黎協定》在第21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上通過。這份有法律約束力的氣候協議,目標是將全球平均氣溫較前工業化時期上升幅度控制在2℃以內,並努力將溫度上升幅度限制在1.5℃以內。
之所以設定2℃和1.5℃的閾值,是因為科學家證明,如果全球平均氣溫上升超過2℃,就會導致海平面上升、極端天氣事件增多、冰川融化等不可逆轉的影響。相對安全的溫度上升幅度,是在1.5℃以內。
然而,要讓各個國家嚴格遵守協定,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跟歷史上大部分國際協議一樣,《巴黎協定》的本質是大國們在制訂國際遊戲規則,它不僅關乎氣候,也直接影響經濟。中國對外承諾的是,在2030年前實現碳排放達峰,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美國則顯得相對隨意和任性,它在2019年正式通知聯合國要求退出《巴黎協定》,然後又在2021年宣布重新加入。
從今年的極端高溫天氣來看,擺在人類面前的困難要比想象中更加嚴峻。世界氣象組織(WMO)在5月17日發布最新報告稱,未來五年全球氣溫可能會升至歷史新高,並且很有可能短暫高出前工業化時期1.5℃以上。這意味着,全球氣溫將突破《巴黎協定》中制定的第一個閾值。
個人減碳,不只是少吃肉那麼簡單
作為普通個體,我們能為全球減碳做點什麼?
首先要明確一點,放在幾萬年的時間周期里,個人的減碳行為對全球氣候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但是當縮小到幾十年的維度,在全球氣溫快速升高的當下,個人行為能夠產生積極影響。
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在吃這件事上,個人能做的就有很多。
食品行業,特別是肉類及乳製品部門,對氣候變化的影響僅次於化石燃料行業。牛津大學做過一項研究得出結論,減少日常飲食中的肉類和蛋奶類食品,是地球人減少自己對環境衝擊的最大貢獻。因為同等情況下,素食產生的碳排放量要遠遠小於肉食。
吃牛肉和吃土豆,產生的碳排放完全不同。普通人一周吃一到兩次牛肉,一年中消耗的牛肉排放了604公斤溫室氣體,相當於一輛燃油車行駛2482公里。換成土豆,排放的溫室氣體只有3公斤,相當於汽車行駛15公里。
這是因為動物在成長過程中會消耗大量食物,占用土地資源,同時還會排放甲烷等溫室氣體。有這樣一個段子:假設全世界所有的牛都居住在一起自成一國,那麼這個牛國將會成為繼中美之後第三大溫室氣體排放國。
個人在購買牛肉或土豆時,理論上是可以計算出對應的碳排放量的。這裡就涉及到一個重要的概念——碳足跡。
我們購入的任何物品都有碳足跡,不是在其生產過程中產生,就是在其運輸途中產生。計算碳足跡的一種常用方法是生命周期評價法,即考慮產品從原材料獲取、生產、使用到廢棄的整個過程中產生的溫室氣體或二氧化碳排放量。
消費者拿到手裡的只是一塊牛肉或土豆,但從碳足跡的角度,我們要考慮這個產品從無到有的全過程。牛肉的碳排放一定比土豆高,也一定比雞肉高。而且,放養的牛和砍伐森林開闢牧場養出來的牛也不一樣,後者的碳排放是前者的12倍。
再比如水果。從南方用冷鏈車拉到北方的荔枝,從南美用飛機運到上海的車厘子,碳排放量一定比當地水果高。
如果你喜歡在冬天吃西瓜,喝啤酒非要聽裝和瓶裝的,咖啡豆只認熱帶雨林種植園,那你的碳足跡低不了。反季節水果要消耗更多的電力和化肥,印尼和巴西大面積的熱帶雨林被開墾成農地,間接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量非常大。
就像有人調侃的:如果每個人都保持着澳大利亞人或英國人的飲食習慣,我們就需要第二個地球。
不只是吃,衣食住行,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會直接或間接影響碳排放。
知道在哪個環節產生碳排放很重要。除了上文提到的生產、運輸,回收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環節。
比如在酒水行業,過去流行盒裝酒,用陶瓷瓶而不是玻璃瓶,顯得有檔次。但是從碳排放的角度,這很不環保。首先,盒裝酒比光瓶酒用料多,且用在無實用價值的包裝上。其次,陶瓷瓶的回收成本高,玻璃瓶回收過程中的碳排放要低一些。
過去我們總提節能減排,也知道要環保,但具體怎麼做,怎麼去量化,很多人其實沒有概念。降低碳排放不是不讓燒煤,也不是少開車就能解決問題,更不是讓人放棄吃肉改吃素。了解碳足跡的原理和計算方法很重要。
如果碳減排是建立在消費降級,影響生活品質的前提下,那麼參與其中的必定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如何讓更多人願意參與其中,甚至讓產業發生一些改變,是我們更應該思考的問題。
每一個參與者的力量,都不容忽視
中國一年排放大約120億噸二氧化碳,14億人口算下來,平均每人排放8.6噸。假設每個中國人每年減少10%的碳排放,一年能減12億噸。
按這個速度,中國要在2030年實現碳達峰,只靠個人減排是不可能的。換言之,只靠個人行為帶來的碳減排其實並不高。
這是不是就意味着,個人的減碳努力是徒勞?答案是否定的。
許浩提出了一個解決思路:把消費者的需求組織在一起,傳遞給供給方,用需求的力量改變供給。
比如喝咖啡。咖啡廳在給顧客提供咖啡時,杯子的材質可以是塑料,也可以是紙。這兩種材質對咖啡口感影響不大,但碳排放差別很大。不論是生產、運輸,還是回收,紙杯的碳排放都要小於塑料。
如果消費者了解碳足跡的原理,知道自己的需求會對碳排放帶來多大影響,都選擇紙杯,那就會促使咖啡廠家更多提供紙杯,進而影響上游原材料廠家調整產品結構。
再進一步,如果消費者願意自帶杯,那就相當於直接把咖啡杯的碳排放清除了。一個咖啡杯的排放量可能微不足道,但1億個杯子加起來就會相當可觀。當自帶杯的數量足夠大,咖啡店就可以去跟供應商談判。
這方面有些城市就做的很好。北京在7月10日啟動節能宣傳周活動,倡導消費者購買飲品時自帶杯子,共有21家飲品企業的1100多家門店參與。消費者帶杯到店消費,可以優惠2元到5元。
這種活動的意義更多在於宣傳引導,旨在培養消費者的減碳意識。
事實上,很多互聯網公司都做過類似的嘗試。典型的如蘋果公司取消iPhone附帶的耳機和插頭,這一個小舉動,每年為生產和物流等環節減少了200萬噸的碳排放,相當於每年減少45萬輛汽車。亞馬遜曾上架過一批「氣候友好承諾」標籤的低碳商品,反向推動上游廠家在生產或包裝環節中使用低碳環保技術。
在國內,騰訊和阿里在推動碳減排方面布局較早。
阿里最為人熟知的產品是支付寶螞蟻森林。用戶在螞蟻森林裡種樹,這些樹會被種植到真實世界裡,促進二氧化碳吸收。很多人每天固定打卡,種植或裝扮自己的樹苗。
騰訊在前年上線「低碳星球」小程序,用戶日常的乘公交、坐地鐵等低碳行為,會換算成碳積分,積分越多,個人的「低碳智能星球」就會進化得越漂亮。
這種互動養成類的玩法,在潛移默化中增強了普通人的碳減排意識。
還有一些富人,主動改變個人消費習慣,對外起到了較好的引導作用。
富人的碳排放量要遠高於普通人,因為他們住豪宅,坐私人飛機,玩超級遊艇。私人飛機起飛一次所產生的二氧化碳,相當於很多人一年的排放量。有研究顯示,占全球人口10%的最富有人群,排放的溫室氣體是占全球50%的貧窮人口排放量的兩倍。
比爾·蓋茨是在碳減排方面相對活躍的富豪。他曾公開表示,自己每年花費數百萬美元抵消自己的碳足跡,其中一部分是給私人飛機購買生物燃料。他還向一些做碳清除技術的公司支付費用,捕捉清除自己的碳排放。
我們無法強制要求富豪改變生活方式,但作為名人,富豪在減碳方面的一舉一動,往往具有一定示範效應。
全球氣候變暖與節能減排,是一項與所有地球人息息相關的事情。綜合我們當前所處的冰河周期、面對的自然現象,以及愈發嚴重的溫室氣體排放,氣溫升高是一件完全可以預見的事情。在接下來的幾年,可能每年夏天都會刷新最高溫記錄。
給地球降溫,從這個夏天開始吧。-[文:定焦*作者:溫故*編輯:方展博/鈦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