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映的懸疑電影《消失的她》，成為了暑期檔的大贏家。燈塔專業版數據顯示，截至6月29日12時27分，《消失的她》累計票房突破13.11億，打破內地影史懸疑片暑期檔票房紀錄。
除了獲得創紀錄的票房成績，《消失的她》還在網絡上引發了人們對當下社會婚姻關係的熱烈討論。特別是片中「殺妻奪財」的駭人情節，讓不少人開始關注到婚姻關係破裂可能面臨的財產損失。
事實上，近幾年隨着女性意識的覺醒，一些新人開始在結婚前通過婚前財產公證、婚前協議等方式，為自己的財產提供一份保障。而這一行為背後，也反映了如今的人們對於婚姻關係的態度變化，以及對婚後可能遭遇風險的重視和防範心理。
現實遠比劇情殘酷
電影《消失的她》在上映之初，讓許多觀眾聯想到發生在2019年的「孕婦泰國墜崖案」。而相比電影對「殺妻奪財」情節的戲劇性刻畫，原始案件的細節更加令人震驚。
據媒體公開報道，當事人王女士在與對方認識兩個月後便選擇閃婚，婚後她發現丈夫有債務糾紛以及犯罪前科。因此，王女士懷疑對方推她落崖是為了獨吞巨額財產。事後據王女士回憶，對方實施犯罪前還特別帶她本人到案發現場踩點，且案發時對方還從身後抱住王女士並親吻其臉頰，就像是在做儀式性的死亡告別。
類似「孕婦泰國墜崖案」這樣，因為經濟問題導致婚姻關係破裂進而危及人身安全的事件並不鮮見。2020年引發媒體關注的「杭州女子失蹤案」中，丈夫因為妻子掌握了包括房子在內的多項產權，同時自己在生活中面臨較大的經濟壓力，導致長期積怨最終選擇犯罪。2022年發生的「上海殺妻藏屍冰櫃」案，也是因為男方的債務問題導致慘案發生。
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僅2017年一整年，就有8.7萬女性被殺害，其中近六成死於家人或伴侶之手。而聯合國婦女署在2021年7月也曾表示，全世界有2.45億15歲及以上女性，遭受來自親密伴侶的暴力。
「可能一開始兩個人的感情的確很好，但結婚不是談戀愛，兩個人一起生活的過程中，一定會面對各種各樣新的矛盾。小到審美偏好、大到思維差異，這些細小的摩擦在持續、長期的婚姻生活中，都會成為定時炸彈。而物質是生活的基礎，經濟問題很容易成為引爆這些定時炸彈的導火索。」
已經結婚四年的小雨告訴驚蟄研究所，她在戀愛階段就對丈夫小松明確提出希望通過婚前協議或婚前財產公證的方式，對雙方的婚前財產和婚後的權責進行釐清。「雖然我不一定會遭遇人身安全的問題，但是很難保證婚後不會因為經濟問題影響婚姻關係的穩定。」
小雨表示，「我身邊也看到過因為經濟問題引發夫妻矛盾甚至是家暴的真實案例。而且女性因為生理上存在的天然弱勢，在暴力事件發生時很難保護自己。所以倒不如把醜話說在前頭，從一開始就講清楚財產的問題，避免以後產生矛盾。這也是一種用可能發生的財產損失加固婚姻關係，從而保護自己的手段。即便是最後因為婚姻關係破裂涉及財產分割時，婚前協議也可以幫助快速走完程序，雙方好聚好散。」
據小雨透露，她與小松一同出資在婚前貸款購買了一處房產，並登記在自己名下，婚後每月的房貸由小雨的公積金承擔。而在雙方簽訂的婚前協議中明確說明，小松出資的部分為贈予，同時由於小雨負責還貸，因此這套房產完全歸屬於小雨。這意味着，如果小松與小雨離婚，不會在這套房產上得到任何補償。對此，小松向驚蟄研究所表示，「只要對這段婚姻關係的未來有信心，那協議也就只是一張紙而已。」
給女性一個婚後「獨立」的機會
女性對於婚前財產保護意識的覺醒，一定程度上客觀反映當代女性的社會地位越來越高，並且在經濟上也越來越獨立的時代背景。今年5月，中國青年報社社會調查中心聯合問卷網，對2006名受訪者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84.2%的受訪者感覺近幾年身邊單身女性購房的現象多了。而隨着單身女性步入婚姻殿堂，其婚前所購買房產的絕歸屬問題也被更多的人關注到。
和許多「未婚先買房」的單身女性一樣，寶媽欣冉在婚前就獨自貸款購買了一處房產。由於丈夫已有房產，所以夫妻二人也沒有再購買新房，除了欣冉婚前買房產生的貸款，雙方也沒有其他房貸需要償還。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欣冉不做任何處理，遇到夫妻共同財產分割時，就會因為使用夫妻共同收入償還房貸，需要按婚後償還貸款部分的比例，平分一半資產給對方。為了避免這個結果，欣冉選擇與丈夫辦理婚前財產公證。而公證內容指明，婚後欣冉從工資扣除房貸的部分為夫妻雙方共同財產，因此欣冉對自己婚前購買的房產擁有100%的所有權。
但是僅僅保障自己的婚前財產，並不能解決女性對婚姻關係穩定性的擔憂。欣冉向驚蟄研究所解釋道，在婚姻生活中，女性由於天然的生理差異需要承擔生育的責任，所以已婚女性會在生育期間和生育後面臨經濟收入的下降，再加上家庭男性收入通常會高於女性，進而導致夫妻雙方的收入出現嚴重的不平等。
「因為經濟來源是生活的基礎，收入不平等會讓女性在家庭生活中更依賴於男性，因而處於被動狀態。」欣冉的一位女性友人，在戀愛階段與對方的關係融洽且甜蜜，男方還在婚前主動提出會在房產證上加上欣冉的名字。但是在結婚之後，對方的態度完全變了。「先是說結了婚加名字，後來又說生了孩子加她的名字，再後來孩子長到4、5歲了，依然沒有兌現承諾。最後變成一種老公不疼、婆婆不愛的狀態，非常被動。這個時候後悔已經晚了。」
在欣冉看來，進行婚前財產公證和簽訂婚前協議，是一個在婚前讓夫妻雙方充分溝通的機會。雖然婚前財產公證主要是對雙方的財產情況進行一個梳理和證明，但是提出財產公證的時候，也可以更正式地和對方提前討論一些婚後容易產生矛盾的話題，明確未來的責任、分工。「比如婚後兩個人的收入怎麼管理？誰來帶孩子？這些問題都需要提前溝通，等到問題擺到面前了，女性只會更被動。」
「因為女性在婚姻當中的角色，決定了她在工作、事業和收入上會面臨損失。拋開全職媽媽這種極端情況，已婚女性和已育女性在用人市場上，幾乎沒有什麼競爭力，很難再找到和單身時待遇相等的工作。這種不平等的市場環境，讓女性失去了婚後繼續保持獨立的信心，那麼就只有在婚前儘量通過合法手段為自己爭取一些保障。」
法律不是維繫婚姻的工具
婚前財產公證和婚前協議，不只是新婚夫妻明確婚前財產權屬的手段，對於再婚家庭而言，它更像是一種維護自身資產安全的通用工具。擁有再婚經歷的北北告訴驚蟄研究所，她和對方在結束前一段婚姻後都有各自的孩子，「從為了孩子的角度來看，我必須要為他的未來提供一份保障。」
在婚前，北北為自己的孩子購買了年金、定額終身壽一類的保險產品，同時將自己設置為投保人，每年的保險費用都會直接從對應的賬戶中扣除，而不被計入婚後共同財產。在此基礎上，北北在擁有法律相關從業經驗的友人的幫助下，與現任丈夫另外簽訂了婚前協議，對未來房產產權、婚前婚後財產的歸屬做了明確約定。
值得一提的是，登記在男方名下、需要兩人婚後共同還貸的一套房產，沒有完全按照婚後共同還貸部分各占一半的方式進行分配。「我們約定如果婚姻存續達到5年以上，我就可以擁有40%的資產份額，這比常規的婚後分配比例要更多。」
「作為有過一段婚姻的成年人，並且還有自己的子女需要撫養的情況下。通過合法的手段，把自己的資產保護起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這樣也能明確各自財產的支配權，讓自己掌握一定的主動權。」
北北還表示，簽訂婚前協議也可以用來檢測對方抵抗未來風險的決心，「如果對方對自己的能力，以及對雙方的未來都很有信心，基本上都會接受。如果婚姻關係融洽，這份協議也可以完全消失，因為它只是為了讓雙方在婚前表明一個態度，也成為各自保護自己財產的一張底牌。」
對於女性在婚姻關係中的弱勢地位，上海百穀律師事務所合伙人高飛認為，女性的不平等是先天的生物性導致的，而在父系社會形成的傳統觀念中，女性因為生物性的差異在社會生活中遇到了不平等的對待。但在整個社會更加追求男女平等的大背景下，現代女性越來越獨立，也不必再依附男性，婚姻觀念也發生了變化。而通過婚前財產公證、婚前協議等方式，保障自己財產安全的現象，也是女性地位不斷提升的一種表現。
不過，對於婚前協議的內容，高飛律師給出提示：法律保護所有人的合法財產權和人身權，婚前財產公證可以明確資產歸屬，但是協議內容不可以限制人身自由。「因為出軌等行為屬於道德層面的問題，不能夠作為協議約定的前提和依據。類似婚後出軌就淨身出戶一類的條款，其實是無效的。」
從維護婚姻關係的角度來看，婚前財產公證和婚前協議提前明確了婚前的支配權以及婚後的相應權責，讓婚姻更具有「契約」意義。
夫妻雙方能夠藉助婚前財產公證和婚前協議，在婚前更好地達成共識。當婚姻破裂時，雙方也能夠對財產快速進行分割「好聚好散」。因此，越來越多的人採用此類方法保障自己的權益，或許也是現代婚姻進步的表現。
但是，婚姻作為生活體驗的一部分，終究是一件複雜的事情。它需要足夠的物質基礎，更需要長久的感情基礎。比起因為經濟問題導致矛盾升級、引發婚姻危機，在時間的沖刷下，因為生活瑣事讓感情消耗殆盡，才是導致婚姻「消失」的開始。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以上除「高飛」外，其餘人均為化名!-(文:驚蟄研究所*作者:白露/鈦媒體)
